文/花田婆婆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夏夜,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头戴棉帽,站在女生宿舍的窗户外,一只带血的手从打碎的玻璃窗伸进来......
这不是小说,是我在乡中学时的真实经历之一。
01
96年我上初一,学校在离家三四里地的一个村子里,那是一所农技中学,其实我小学升初中的成绩排在全乡第三名,上乡中学绰绰有余,但家里付不起学费,这所农技中学则免费接收我。
因为学校有晚自习,下课后天已经黑了,所以我和同村的小伙伴平时住在宿舍,周末才回家。
说是宿舍,其实是两间起脊的民房,房梁下垒了堵墙把两间房隔开,上面的三角区域还是空的,每人从家里拉来一张木板床,再买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这就住下了。
虽然条件简陋,生活艰苦,连基本照明用的电灯都没有,但我们都很快乐。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的静夜里,我们和隔壁的学姐争论着哪个老师更帅,笑声明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我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老师宠爱,同学追捧,身心舒畅。
直到初一下学期的某天。
门后有人
半夜睡的正香,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迷迷糊糊中看见是隔壁宿舍的红姐和英姐,她俩手执蜡烛,神色紧张,一边用手护着火苗一边颤声喊:快出来!正在我们疑惑不解时,门后突然蹿出一个黑影,仓皇急速的把衣服脱了,边扑打蜡烛边想往外逃,蜡烛被扑灭,三个人在门口扭打起来。
因为我睡门口第一张床,蜡烛被扑灭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那人的脸,一个瘦瘦的二十多岁的男人。
同舍另外十几个女生,睡眼惺忪不明所以,还以为是隔壁宿舍的学姐在吵架,纷纷裹在被窝里只露个脑袋劝说:别打了,别打了!
那人借机跑出屋外,她俩跟在后面边追边喊,但最终被他跑掉了。
因为校警大爷只锁了大门,没锁小门。
小偷进屋了!
据英姐讲,小偷先是去了她们宿舍,翻她裤子的口袋时,她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但没敢吭声,后来听见小偷去到我们宿舍,英姐就小声叫醒大胆的红姐,俩人穿好衣服,拿着皮带点着蜡烛来抓小偷。
这件事发生以后学校给宿舍门安了锁,是的,一直以来我们睡觉从不锁门,因为压根也没有门锁,有时虚掩上,有时干脆半开着,因为从未出过事,刚十一二岁的我们也没有任何防范意识。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大家一切如常,只有我。
我的床从门口挪到了中间,我很感激愿意和我换床的艳萍,也很佩服勇敢的学姐,但我脑海中时常浮现那个黑影。
晚自习后我不敢一个人回宿舍,总觉得坏人已经提前潜伏在哪个角落,进宿舍之前,我要把门后、床底下、被窝里都用手电筒照一遍才安心,临睡前我还会搬一把方登抵在锁着的门后。
朦胧的月光,婆娑的树影在我的眼里的不再只是诗情甜梦。
02
初二下学期,我转学了,妈妈做手工活攒了点钱,觉得还是乡中学教学条件好点。
虽然老师一再挽留,同学也依依不舍,内向的我也不想去适应新的环境,但最后还是带走了桌椅。
现在想来,当时唯一让我离开时有点安慰的是:我可以摆脱那个黑影了。
乡中学离家更远,骑自行车要半个多小时,加上马上面临升初三,学习也开始紧张起来,所以周末也不回家。
我以为可以安安心心的学习了,没想到这里才是我噩梦的开始。
背后有人
初三上学期的一个冬天,像往常一样,我们七八个住校生在教室点着蜡烛上早自习,天还是暗暗的,四周都灰蒙蒙的。
突然,紧闭的教室门被人猛地推开,凛冽的寒风刷地灌进来,一个人披头散发的立在门口,头上衣服上满是麦秸屑,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白白的雾气升腾到恐怖的脸上,棉袄前面的大口子露出白白的棉花。
还没等我们几个反应过来,她哇的哭了起来,原来是荣丽。
从荣丽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才知道她遇上坏人了。
她一早从家里骑车往学校赶,黑灯瞎火,路旷人稀,骑到一处偏僻的路段,一个人突然冲出来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自行车,并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把她往麦秸垛后面拖,扭打中荣丽的衣服被撕破,这时刚好一俩拖拉机开着大灯鸣着喇叭从远处开过来,那人迅速跑掉了,荣丽一路颤巍巍的骑到学校来。
我们一边安慰荣丽一边暗自庆幸,作为住校生,起码不用担心路上安全。
但还是被她的样子惊心了好几天。
这之后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让我惧怕的事。
树上有人
和农技中学不同,这里的宿舍是教室改成的,两排距离七八米远的教室,一头砌上两米高的砖墙,另一头垒一个圆形的门供学生进出,三间大教室改成一间大宿舍,同样是每个人从家里拉来一张木板床,分别靠两边墙摆放好,中间留一条窄窄的过道,一间大宿舍住三十多个人,一米见方的小窗户一个挨一个,没有窗帘。
宿舍院里没有公共厕所,厕所在校园的最东边,依墙而建,男女紧挨,从宿舍走过去要三四分钟。
有天半夜,隔壁床的刘玉莲尿急,约着一起去厕所,但不憋急了没人愿意从被窝爬起来,找不到人作伴,她只好一个人去了,结果没几分钟就听见她急急的跑回来,半天抖着嘴唇说了一句:厕所外边的树上有人!
我们几个从床上惊坐起来,刘玉莲说尿到一半时不经意的一抬头,妈呀,一个人就蹲在围墙外的树杈上,森森的看着她,她哇的大叫一声,裤子都来不及提,拔腿就跑。
后来这事越传越玄,宿舍里的女孩睡前都不再喝水,实在憋不住的一定会喊上三五个同学结伴而去。
荣丽和刘玉莲的遭遇让我感到恐惧,原来黑暗里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邪恶,但毕竟我没有亲身经历,农技中学的那个黑影在记忆中也渐渐模糊。
直到那个夏夜的到来。
窗外有人
乡中学负责看大门的校警的也是一位大爷。
有天全校大会结束后,大爷把住校的女生召集起来单独开会,内容大致是:三四里外的饶楼中学最近发生了一起强奸案,一个不务正业四处闲逛的流氓,晚上溜达到学校附近时看见宿舍里有光亮,就跳墙进了校园,有6个女生因为家离学校远,周末就没有回家,流氓威逼利诱让她们打开宿舍门,她们不从,流氓就划了火柴往宿舍里扔,扬言再不开门就烧死她们!被吓蒙了的六个女生就这样打开了宿舍门。
全部被强奸,最小的11岁,最大的14岁。
校警强调的重点是:晚上熄灯后不能在宿舍点蜡烛;凡住校女生每人床下放一个大砖头。
砖头放到床下两三个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不少。
因为马上面临中考,周末忙着复习功课也没有回家,宿舍里还剩下八九个人。
在这之前我是个睡觉很沉的人,那天晚上毫无预兆的醒了。
一睁眼,还没来得及环顾周围,就看见窗外立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头上戴一顶棉帽,定定的望着屋内,我吓的汗毛倒竖,睡意全无,我感觉他已经看到我了,因为月光是那么亮,我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怦怦的乱跳,感觉过了快一个世纪,我偷偷眯着眼看,窗前没人,我迅速的把靠墙头睡的妹妹拉过来。
“怎么了姐?”妹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别说话,有坏人,别睁眼!”我颤声说。
我刚想通知同宿舍的人,看到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还是站在那块窗户外,只两米的距离,我一点点的往毛毯下缩,尽量不让他发现我醒了,蒙住头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然后就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砰砰砰,一拳一个,边走边打,这时宿舍里的同学基本上都被惊醒了。
大家都不敢吭声,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捂着妹妹的眼睛,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怎么办?怎么办?,这时我看到一只手从窗户外伸了进来,窗户下面睡的是刘玉莲,那张开的五个手指让我头皮发麻,感觉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的呼吸困难。
这时又听见有人跳进了宿舍院里,听动静至少有五六个人,开始逐一打碎宿舍门上的玻璃,我还听到隔壁宿舍的女生在自己和对面舍友的床上惊慌的跑来跑去。
就在听到隔壁宿舍的门锁被拨拉掉地的瞬间,我们不约而同的大喊:救命!那声音嘶哑而绝望,仿佛耗尽了胸腔里最后一点力气,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那男人抽回手,木木的站了一会,快步走开了,然后才听见校警大爷边骂边原地跺脚假装追赶的声音。
天亮后,看到闲置的床被横七竖八的摞起来竖到院墙上,他们就是从那里逃跑的;打碎的玻璃窗上血迹斑斑,让我想起了那双伸进来的手,我和刘玉莲的床紧挨着,并且比她的床高十公分左右,如果换我睡在窗户下面,我不敢想;如果门锁掉落的瞬间,我们不喊救命,隔壁宿舍的七八个女生,会不会重复绕楼中学那六个女孩的命运?
这件事之后,学校把破碎的玻璃全部换新,仅此而已。
在那个有学上就该知足的农村校园,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十几岁孩子的心理。
我总会想起那只带血的手,在黑暗里张开五指向我靠近,同宿舍的人,包括刘玉莲,都只顾闭眼发抖,根本没注意那双手,白天我如常学习,天一擦黑我就开始惶惶不安。
睡到半夜时总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我浑身战栗,像筛糠一样在被窝里哆嗦,似睡非睡一整夜;经常有手电筒隔着玻璃照进宿舍,我屏住呼吸,心却快要跳出胸腔,如果电筒的光恰好扫过我的床,我更是像触电一样被钉在床上一样,手脚发凉,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种感觉过去了近20年,我依然记忆犹新。
每天度日如年,被未知的恐惧笼罩,却不敢告诉同学和老师,有几天实在熬不住了,就把学校发生的事告诉了妈妈,期望能得到她的安慰,而每日忙于生计的她,让我吃饱饭有学上已是不易,那还能顾及我的心理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我的身体也开始变的很差,脸色蜡黄,经常莫名的肚子疼拉肚子。
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扛过来的。
这段恐惧的生活,影响深远。
一段时间里:我不敢看新闻里有关小偷入室抢劫的详细报道;经常梦见放学的路上被坏人追赶,躲进玉米地,一寸一寸的爬,惊醒后一身冷汗;晚上看见黑漆漆的窗户总会脑补到一双带血的手;特别害怕三十岁左右戴帽子的男人。
直到今天我敲下这些文字时,回想起当年那些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当我拉开架势准备跟心中的恐惧大干一场时,突然发现青春已然不在了。
如果看文章的你也有类似的经历,请勇敢决绝的赶走幽居在身体里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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