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到回家那趟公交的站台,要过两个十字路口,一大一小。两个路口中间四百来米,是一段不宽的柏油路。由于头尾的红绿灯时间都长,这四百米经常被大车小车塞得满满当当。上下班从人行道上走过,总能看见司机们倚在车窗,眼望行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过。
这段路的两侧人行道上都有行道树,一密一疏。密的那侧是精修绿化包围的金融中心,疏的这侧还立着彩钢围栏和龙门架,搞市政建设。我早晚上下班,刚好轮换着走。
早走密道。从公交车后门一大步跨下来,踩在行道树脚边的木栅板上,栅板轻轻变形,轻轻地“吱呀”一声。提醒我快快走,不能老是踩点儿。紧接着穿过往矮灌丛里斜次开出的一条水泥砖路,就走到一排齐整的行道树下了。
以我贫瘠的植物学知识并不能指出那树的名字,反正春日在蓉城晃了一月有余,行道树早长得郁郁葱葱了,抬头便是一串你挤着我、我接着你的“绿帽儿”。树的枝叶都不算过分繁密,每片叶子都能蹭到太阳,有几分通透的意思。
再看地面,倒也没有树影婆娑,或者“碎金一样,从叶缝间筛下的阳光”。一来盆地的云雾深沉,在半空里就把阳光胡乱反射了好多;二来在蓉城久待的太阳也懒散,不屑于把光线玩儿得精致。空气里偶尔会有几缕风闹将起来,四月半的成都还算舒服。
这行道树下的地面虽没有碎金,却也还有点儿别的东西。从这头到那头,在这四百米的路上每走一步,鞋子都会被地上那一层黏乎乎给粘一下。这层黏乎乎就像是懒散太阳胡乱抹在地面的树影,分布不均,软糯糯地摊着。那些树影闲无事就搞恶作剧,有一下没一下地粘住行人起落的鞋子。
但毕竟是早上上班,谁都有点儿行色匆匆。树影还没来得及把鞋子粘牢呢,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拔走了。那脚底下“仄、仄、仄”的一声声,大概就是树影恶作剧失败后懊恼的嘟囔吧。听进人的耳朵里,又多少惹人烦躁。毕竟是早上上班,谁都有点儿心烦意乱。
晚上下班就不同了。虽然走的是疏道,行道树不如路对面那么多,也不如路对面那般繁密(大概是单单一排树,毗邻再无植被的缘故),但从这头到那头,地面一样顽皮,粘鞋子的力道比早上更惹人注意。既然它顽皮,那就跟它顽皮好了。反正晚上下班嘛,赶早了公交车,一样要被堵在路上,与后来的车相去不多。
为了避免被倚在车窗的司机们看出端倪,即便有意跟地面顽皮,也还是要尽可能避免动作太大。于是暗自拿捏在路面落脚的力道,轻重缓急,不讲章法,脚尖鞋跟,随意点踩。脚底下还是“仄、仄、仄”的一声声,但听到心里了,也还是有些错落相异。
这样自己跟地面,或者说,自己跟自己,玩儿一段路。心和脑子,都比一整天对着电脑的时候多了点颜色。眼睛的余光扫到路上的车子动了,一抬头,这段路也要完了。路口处,戴着红袖章的交通协管员正举着三角小红旗在空气里划圈儿,就像脑子卡住的狗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儿。
脚底下的声音没有了。我站在大十字路口把斑马线的红灯倒计时从9数到1,再一步一道杠地走到路对面。虽然不懂为什么非得一步一道杠,但大脑偏就这么指挥的。在与之争辩的时候,公交车也来了,钻上车往家去,把今日份的两点一线再重新路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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