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璇羽
空气在颤抖,似乎在为这逝去的生命而哭泣。
这一天比往日要阴冷许多,潮湿的空气伴随着刺骨的寒风尽往人们的衣服里钻,人们都紧拢着衣服,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边把头龟缩在领子下。鞭炮声响了一阵又一阵,人们淡漠地抬头看看远处,低头又继续着手头的农活。
“是不是放羊的刘老倌啊,唉!他可真命苦啊……”
“就是,就是……听说是为了找儿子家的小羊羔,滚到山崖里去了……”
“可怜啊,摔了个半死,儿媳妇也不给去看……”
“咩……咩……”巷子里传着的羊叫声久久不散,石板上的落叶来来去去,风似乎玩起了游戏,没人注意,风中悲鸣着的灵魂。
陪伴刘老倌大半辈子的那几十只羊儿,似乎终于派上了用场。在人们的欢笑声中,羊抽搐着、颤抖着,一阵又一阵的血雾喷涌而出,像晴日里染红天际的云霞,染红了微颤的天空,哀嚎声奏成的曲子,在坠落的星云里鸣唱……血顺着溪流而下,染红了鱼儿的双眼,染红了水草的根茎。
风肆虐的翻卷着大地,疲乏的人们紧紧地拢了拢衣服。前来奔丧的人们低着头,三两一群,手里拉着羊,静静的不说话,仿佛一张嘴,风就会灌进心里。儿媳妇在门口接待着来自各地的亲戚,仿佛人们嘴上说的不是节哀而是恭喜,她的笑容似乎要从眉角里溢了出来。
老祖宗留下的习俗,勉强为逝去的人留下一个洁净的躯体。可,那样一副身躯,没有人能够用平淡的眼光去看。手如枯槁,就像在世间存活了万千年的老树,看尽世间的淡薄与辛酸,风吹日晒后,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枯瘦的枝干,毛糙而又疲乏。帮他梳洗的人们,眉头都紧紧地皱起。木桶里盛满了水,亲人们仔细的为他穿上新衣,生前的他,或许从不敢也从不会想象这样的场景。僵硬的身躯在人们的手心中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水中的涟漪泛起了一圈又一圈…...
唢呐在门口吹了两天,孩子们不再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物件。这是村里办得最好的葬礼,请来了大师来做法事。大师在棺木前又唱又跳,嘴里念叨着不知什么语言,时而与空气交谈,时而低头沉思。半晌后眉开眼笑的说:他走得很平静……无憾哪。是否无憾又有谁知道不是吗?
“咩……咩……”圈中的羊叫了一遍又一遍……门外想了两天的唢呐“今天是个好日子”又响了起来,只是空气越发阴凉,空中的乌云似乎要从天空这个大漏斗中坠了下来,沉沉的,远山的大树沉寂在了乌黑的天际中。
大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打到人的身上,生疼生疼的,落在心里,寡凉寡凉的。守夜的刘家媳妇跪在棺木前磕着瓜子与旁边的人唠嗑,她的脸上带着解脱般轻松,似乎没有着哭唱时的那种悲戚。不一会,亲人们都拿着香陆续的走了进来,一个搀着一个,脸上带着哀伤与痛苦,踉跄着排着队开始绕棺。就像是一场戏,没有编剧,没有导演,人们按部就班的扮演着自己在葬礼中的各种角色,悲伤的、哭泣的、崩溃的……各种情绪,喷涌而来。该哭的,哭得撕心裂肺,只是,哽咽在外,心里,又有谁知道呢……或许,死去的人也不敢相信,那些形同陌路,从来都对他漠不关心的人们,也能够守着棺木一宿又一宿。在烟火、食物与香混合的、翻滚的气味中,佯装着悲痛,又或许,是真的悲痛,没人知道,亦没人在意……
破旧的小屋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就像无家可归的小狗,呜咽着自己的孤独……远处传来的羊叫声,凄哀地、悲戚地在乞求,在呼唤……
雨依旧,泥泞的小路上脚印向着大山的深处在蔓延,消失在了朦胧的秋雨中。哀乐依旧,哭嚎声传遍了山谷,空荡荡的浮在了人们的心头……早就挖好的坟坑在一个晚上的大雨后,变成了汪洋大海。不知名的虫子在水中悠闲地散起了步,丝毫没有被沉重的气氛所感染。漆黑的棺木沉沉的落入坑中。古老的山林又迎来了一位老友,一位在山林中与羊儿、树木、溪流相伴了大半辈子的老友……
开棺,刘老倌看了最后一眼肃穆而沉重的山林,潺潺的溪水,远处的羊儿依旧不知忧愁的悠闲地吃着草,之后在潮湿的泥土中永远沉沉的睡去了……
“放羊咯……放羊咯……”空气在翻滚。
“放羊咯……放羊咯……”声音在山林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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