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睡梦里被吵醒的,那天是七夕的下午。电话是一个有着好听声音的女子打来的,她问我最近忙些什么、还好吗之类的客气话。之后,她质问:怎么从来不打电话,过年也不发短信?我告诉她:发过短信的,不见得心里就有;没发短信的,说不定一直惦记着。她就笑了:这样说的话,我就原谅你了。好象我不给她发短信,是犯了错误一样。
又隔了些时日,路过她的单位,正好有大把的时间,就想去看看她。在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算了。大家都波澜不惊地过着日子,刻意地相见,也许会无话可说。很多事情,都需要契机,哪来那么多的干柴烈火。她是那种我非常明白的女子,一两句话却说不好。我们共同走过青春期。在田野里偷花生的时候,她和我相约:以后每年都偷一次。在果园里摘苹果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们偷吃禁果了。象她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也很能说得过去:调皮、大方、开朗、顾家、能歌善舞、丰乳肥臀。她爱着别人时,希望别人也爱着她;她不爱别人了,希望别人还爱着她。分手时,她会叮嘱:不要把我忘了。她结婚前,会患得患失一番;对方结婚了,她会再患得患失一番。
无聊时候,我清理旧物:磁带、光盘、老照片、旧书信、陈年的贺卡……曾经守护如珍宝,如今不过是垃圾。物是人非了。当我还年轻时,很是有些漂泊情怀与悲剧意识。和女孩儿分手,刻意营造一些场景:红酒、烛光、音乐、高脚杯、一桌子只用来看的菜……似乎更象仪式。时常梦想能有一次远行。去很远的地方。甚至写好了告别的话 :
我就要离开这片芬芳的土地了。窗外的风景永不厌倦——蓝天片片,白云朵朵;太平洋的海水,真如梦想的一样湛蓝……自然是翻越万水千山的远行了。自然也没有成行。为了告别而远行、为了分手而恋爱,终归是本末倒置的事儿。我知道自己干过的荒唐事不止这些。
后来看到村上春树的一句话:四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在原宿后街同一个百分之百的女孩擦肩而过。想起原来那个在法国的网友也是喜欢村上春树的,因为她叫“枝上青花”。第一次读到这名字,联想的是:光秃的枝桠上,有青色花朵在瑟瑟风里展示着孤芳与温柔。有时候,只消看上一眼,即使只是一个名字,便有美的光泽烙下印痕。象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印落地上,不复收拢。
曾经用了很多心思在毕业留言册上留言。而若干年后再次相逢,却经常半途而废。后来有些明白:或许自己迷恋的,只是告别,只是告以段落。
就象一个器物。得到时候,美不胜收,也就爱不释手,或者品味,或者把玩。有时间的束缚,也就有束之高阁的时候。
或许关爱,不是来自“春风得意马蹄急”时的惦念,也不是来自“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怀念,而是那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又在朝朝暮暮”念念不断;或许关爱,不是来自仰视的光芒,也不是来自俯视的怜悯,而是来自对视的那种平等的关怀。生命的故事缓缓流过光阴的两岸。无论现在的“钟”,或是古代的“漏”,都是一种形式。即使一切静悄悄无声息,它依然在流逝,不曾为谁停留。在一个女子的空间里,我记下了:
不曾忘记如“枝上青花”那样的女子,因为精雕细琢;也不曾忘记另外的女子,因为浑然天成。
多年以后,我会还记得一些没用的电话号码。这些记忆,并没有随着旧物消失。旧物破甑不顾,记忆挥之不去。所以当她问起: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感觉她的担心很多余。我一直记得她的笑声。怎么形容她的笑声?她的笑声非常干净,水洗过一般的干净。
初秋的一个晴朗的下午,因为酒的关系,我在路上步履蹒跚。走累了,我眯缝着眼睛坐在洒满阳光的马路牙子上,耳边不时传来一对对的年轻男女的笑声。我得承认,年轻真好。年轻能经常听到干净的笑声并拥有同样干净的爱情。如今“爱情”这条辫子,不知不觉中,从我头上给革掉了。
得得,锵锵!
噢嗬,喀嚓,革掉了……
20080408
网友评论
噢嗬,喀嚓,革掉了…
哈哈哈,这个结尾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