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每每说到这件事,她总是心存敬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对鬼神,还是敬而远之地好。这事儿呀,还得从头说起:
大妞刚毕业那两年,是留校任教的,因绩效良好,被分配到了省内一个名不见经传而已相对封闭的县区任教,作考察指导。
因为是新分配的老师,她也没能找到同伴,连同龄的女青年也很少。而教师宿舍也被当时那些拖儿带女的老师占满了。因此,校领导单独安排了一个单间给她。而那个单间,就在一栋教学楼的二楼,是一个小仓库改做的,有点陈旧,如同那栋楼。每到夜晚,整栋楼就住着她一个人。但还好,当时的她,也算是年轻,血气方刚,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当时条件有限。而且楼上楼下都是教室,白天会有人上课。因为当时学校的设施很简陋,旁边那栋楼的教师宿舍的大人小孩都会经过她房间外的走廊去上厕所,也称不上冷清,当然,未经允许,也不会有学生打扰。
以前这是一个杂物间,也不大。在大妞细心整理之下,这个房间焕然一新,虽陈设简单,却也舒适温馨。
大约一个月之后,有天晚上,大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恍惚之间,她听见自己的姐姐在门外叫她,小蓉,小蓉,是我,开开门,我要进来。这的确是姐姐的声音,于是,她下床,走到门前,她隐隐约约看见门外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她神经一紧,突然意识到,外面不是她姐姐。
突然,梦就醒了。意识清醒的她,冷汗直冒,这个梦让她毛骨悚然,毕竟,这种感觉那么真实。这个梦让她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那个寂静的深夜,她真实地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她伸出手指,试图揩去自己的冷汗,可是,除了被子移动的细微声音,黑暗中出现了另一种响声,她马上停止了任何动弹,甚至屏住了呼吸。声声入耳,虽然细微,但确实很清晰地呈现出来,再勇敢的老师,此时也是害怕的。毕竟,整栋楼里就她一个人,眼看马上就要打开了。大妞大叫,是哪个!然后再加大了分贝喊,哪个在门外头?(方言)
此时,门外传来了猛烈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远,消失在楼道里,然而,她所住的楼道并不长。一切都让人怀疑。大妞甚至觉得有人在作弄她,吓唬她。
然后,她打开了灯,也不敢睡觉,幽幽深夜,她的房间里亮着昏黄的光,其他地方,都是一片平静。然而,她甚至不敢往窗外看,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会有穿着白衣服的倒挂的人从三楼伸着头望着她。她也不敢到处看,在床头拿了笔记本,清楚地把她所有的内心活动全部写在了日记上,这是她人生写中的第二篇日记。写完之后,她也没有躺下,坐在床头打盹,就这样一上一下的,熬过了这漫漫长夜。
听到第一声公鸡打鸣时,她终于放松了自己的神经。
洗簌完毕之后,她还特意去打听了这里的情况,猜测会不会是小偷。门卫大爷说,这里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小偷。而且这两栋楼是上锁的,锁完好无损,小偷根本不可能进来,而且也没有任何人说丢东西。
她又想如果有人要故意作弄她,肯定要来打听自己有没有被吓到。然后等了一上午,都没有任何人来问她什么,所以她又猜测不是人为的吓唬她。中午的时候,她终于沉不住气,说了这件事,大家就在办公室里谈起了这件事儿。
同事春华最先抢着说,小蓉,你还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晓得也!全县都知道,我们学校闹鬼,而且就是你住那栋楼!那次领导还带人去抓,结果,走到二楼大伙儿都听见三楼教室里各种上课的声音,又是发书,又是搬桌子,还有上课的声音,十分热闹。结果咧,走上去,一个人都没有。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讲了众多骇人听闻的细节。
大妞听了大惊失色,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儿的,本来就被吓得很惨,再听到这话,完全不能忍受了。立即气冲冲地去找这个学校的校长。
校长,不是我说,你也太不仁义了。让我一个女孩子去住闹鬼的一栋楼,你怎么忍心哟!不得行,我要求换宿舍。
小蓉啊,谁跟你说得啊,不是闹鬼。我们都是信奉科学的知识分子,相信你也明白鬼神是不存在的。关于宿舍啊,是实在调不出来,我们学校老师不多,但教师家属还是要适当照顾,不然,他们是不愿意来到这里就任的。你可能只在这里工作一两年,但是他们己经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唉!
那我要求住学生宿舍。
住不得住不得。
校长急得四川话都用上了,学生十多个人一个宿舍,晚上又容易吵,你一个老师,他们会严重影响你休息的。
校长的话说得很诚恳,但是大妞真的被吓惨了,想哭的心都有。死活不愿意一个人去住那间房子。
后来,睿智的校长给大妞配了一个伴儿,一位老师的女儿,十几岁左右,白天上课,晚上就和大妞一起住。
大妞和她约定,两人上厕所一定要陪同,无论多晚,坚决不一个人外出。大妞问她,你怕吗?
那姑娘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怕,他们说我天生正气足,鬼神不敢近身的。民间是有这样的传闻,如果你天生性格开朗外向,阳气旺盛,鬼神根本不能轻易近身。
就这样,大妞平静地度过了两三个月。某天,大妞去省城买图书,因途中车轮出问题延误,半夜一点多才到学校。而她离开时忘记给了那姑娘配钥匙,当时很晚,姑娘肯定在她自己家里睡了。大妞心中是很想去敲门叫她的,但是又碍于面子。
她心想,人家一家子肯定都进入熟睡阶段了,我一个人民教师,半夜敲他们门,肯定会吵醒很多人的,却是因为恐惧心理作祟。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脸要放哪里呀,使不得使不得。
此时她的门紧紧地反锁着,她奔波了一天,实在是很累很累。想倒头就睡,然而,就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她索性关了灯,突然,四周诡异地安静了起来,本来正处盛夏,外面是有各种蛙声虫鸣的。可是关灯的那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她呆呆地睡在床上,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这个房间比较凉爽,她却没有盖被子,此时,觉得有一点点凉。她只怕,怕被子盖着盖着就冒汗,然后她睁开眼,就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想,鬼神也是不会没有原因就害人的,她平时行得端做得正,所以无需害怕。慢慢地,她感受到了外面的变化,门外有东西,还有声音,是把纸揉成一坨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毅然地坐了起来,打开了灯,也不管那灯是否会异常得打不开,更不管会摸到什么东西。她只是生气了,想着不管是人是鬼,这样吓人,也太过分了,此时的大妞,是一个己经破釜沉舟的勇者。
她睁大自己的眼睛,狠狠地瞪着门外的白色光影,那光影始终一动不动,而大妞也较上劲了,一个小时下来,她的那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那门缝,仿佛要把门盯穿似的。
只要外面有任何变化,她都会醒。很久很久之后,也不知道是多久,白影消失了,大妞也倒在床架上睡着了。
第二天大妞打开门,地上真的有一张被揉成团的纸。
一大早,大妞就辞职了,离开了那里,永远地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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