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轼的这首《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这首词写于苏轼被贬黄州的第三年。
苏轼带着一家老小20多人到了黄州,发现自己的工资供一家人吃喝都不够用,无奈去找太守求助。太守是苏轼的粉丝,立即将东门土坡上的50亩荒地给了他,一家人便开始垦荒种粮。后来友人帮他在坡上盖了五间房,这里就成了垦辟的休息之所,苏轼也不时在这里和友人饮酒。
“东坡居士”,就是得名于此。
一天晚上,苏轼几人又在这里饮酒,醉了醒,醒了再醉,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回到临皋寓所时,依旧是醉眼朦胧,想想大概已是三更。
屋里的童仆早已睡得深沉,而且鼾声如雷鸣。轻轻地敲了几遍门,里面全无回应,只好独自倚着藜杖倾听江水奔流的吼声。
听着听着,苏轼就感慨起来,经常愤恨自己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什么时候才能忘却功名利禄,过一种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这时候,家童鼻息如雷的鼾声,江水奔流的哗哗声,衬托着夜色下更加空旷寂静。苏轼的心也静了下来,心与景会,神与物游,为如此静谧美好的大自然,深深陶醉了。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脱离现实的浪漫主义遐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融化在无限的大自然之中!
说干就干。苏轼写好这首词后,“挂冠服江边,拏舟长啸去矣!”郡守得知后大惊,急忙派人到处寻找,却发现“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他到底还是没有得到超脱。
这就是这首词的故事。
有人说从这首词里读出了豁达,我很赞同。比如开篇的“醒复醉”。在友人简单盖起来的几间东坡雪堂饮酒,自然是患难见真情的知交好友。政治上受到的巨大迫害,从积极处事转向消极低沉,是人都可以理解的。友人见面,开始时必然是开怀畅饮,然后酒量小的就逐渐拖杯,彼此之间话就稠,许多话题被你一言我一语激发出来,时间长了,即使有些醉意,也就醒了。我们知道,苏轼爱喝酒,酒量也不小,如果一直要求大家喝同等多的酒,早就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家伙趴倒,酒宴也就散了。也不可能有“醒复醉”,后面的故事也就换版本了。
在东坡雪堂饮酒,苏轼就是主场,需要自己做东,自然也应该让好友们尽欢而散。如果一味地要省钱,别人可以有多种方法,但在苏轼眼里,什么都无所谓。大家能在自己落难时一起饮酒,本身就是一种豪气,尽兴是应有之义。
夜醉归家却进不了门,自己可是这个家的主人啊!可怎么敲门都没人开,本该是让人异常恼怒的事,但苏轼却淡然一笑,索性倚着手杖听江声。
这种豁达,有几人能有?使劲砸门也好,翻墙过去也罢,苏轼都没有,反而能静下来听江声,这充分反映了苏轼达观的人生态度、超旷的精神世界和独特的个性真情。
许多人喜欢苏轼,并不是他旷世的文采,而是他有趣的灵魂。文采我们学不来,但有趣的灵魂、豁达乐观的心态,是可以修炼出来的。
苏轼在政治上受大挫折,向道家思想寻求解决之方,向往绝对的自由,这都可以理解。只不过人还是俗人,没有成了仙,“江海寄余生”,也就是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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