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又来信啦。这次槐花看见二娘躲在刺槐树下,一只手里拿着几张信纸,一只手捂着嘴偷偷地笑。这样的笑,让槐花想起那槐花的甜,嚼在嘴里,跟二娘的笑一样的甜。
刺槐树下好呀,浓荫下阵阵风吹过,荡起无边的凉意。这时太阳嫉妒啊,可它奈何不了那遮天蔽日连水都泼不进的树叶,只好将阳光全泼在那塘面,发出粼粼的刺光,想引起槐花的注意。
可槐花的心思在二娘身上。咦,是么事让二娘这样高兴呢。槐花跑到二娘跟前,好奇地睁大眼睛问二娘,“二娘,信上有什么好看的让你笑呢?”
“槐花呀,你二爷在单位立功啦,当了小干部。还有,下个月他们队里任务提前完工了,回单位休假一个月,你二爷要我过去呢。”
“那不叫二爷回来嘛,像过年那样多好!二娘,你要是走了,槐花怎么办?谁给槐花讲故事呀?”槐花听了二娘的话,眼里红了,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下来。
“乖,听话,二娘到那边去,给槐花买好吃的啊,买新衣带回来啊。”
二娘走的那天,槐花像条哈巴狗似的一直跟在后面走呀走,直到二娘左劝右劝,她才恋恋不舍地与二娘在快到街上的河坝边分手。槐花向二娘挥着小手,像是想要努力在空气中抓住什么似的。槐花多么的舍不得呀。
回家的路上,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只小黄狗,肉嘟嘟的,蹦蹦跳跳在槐花的前前后后,裹着她的脚。槐花赶它都赶不走,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槐花望望附近有没有人。啥也没有。伢子有些小心思。以前大花狗死了,正愁哪里去捉一个,现在倒好,送上门来。槐花蹲下身去,双手拎起小黄狗两只前腿,抱住,吭着头心里头直“呯呯”,小跑着回家了。
二娘从二爷那边回来,还真的没有骗槐花,带回了好多吃的,还有新衣。当然,这不是给槐花一个人的。有从来没有见过的弯弯的黄皮水果,二娘说那是香蕉,南方才有的。这东西可好吃了,把皮撕开,软软甜甜的。哎!就是舍不得作一口吃,槐花尖着牙齿轻轻咬一小截,然后用舌条抵着慢慢品味。
二娘带回的那一大包里,有带给大奶奶的大铁罐奶粉,有小娘的肉罐头,有荷花梅花还有铁蛋(小娘孩子,比梅花还小一岁)的衣服。二娘想的真周到。
但是有一件事,二娘真的没有想到,也没有经验。大姑娘家的,谁有那经验?如果你说有,那可别唬弄我。我现在不是小伢子了,是过来人。二娘回来两个月,感觉身体有点变化,老觉得胃口不大好,烦洋洋的,想吐。有时想吐,用手按着肚子,哇哇两声,就是啥也吐不出来。
大奶奶从田里回来,见二娘一手撑着树,一手捺着腰,低头在那哇哇,赶紧问怎么了。又摸摸二娘的手,这六月天的,有些凉,就晓得了是么事。
大奶奶满眼喜悦,像喝了蜜,惊喜地大声朝二娘嚷嚷:“飞燕,你这是有喜啦!快,快,快,把这喜事告诉爱军,他要做伯伯了!”
“啊?”这飞燕愣的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眼角不知怎的像飞进了小蒙蒙虫一样,有些碍事。她极力忍住眼眶里渐渐浮起的东西,皱皱鼻子:“大嫂,不,不会吧。不会吧。”
“啥不会不会的?你二娘,都一年多了,你还要等哪会?就是铁树,都开花了!你也是快做娘的人了,身子要紧,赶紧回屋里,这里招风!”
果不其然,二娘的肚子渐渐拱了起来。一个新的生命,就这样孕育了。人生就是这样,时时刻刻,在生命的这篇日记上,忠实地记录着自己成长的历程,自然而然,由不得自己。你不想长大,那只能是你的一厢情愿。二娘此时此刻,摸着那圆圆的肚肚,多么地想念她的爸妈呀。
快两年了,彼此只是书信来往,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哪怕,听一听彼此的声音......爸,妈,你们原谅孩儿了吗?爱军他是好样的,女儿当初没跟错人,何况现在,女儿马上也是快当妈的人了......
二娘晚上怕黑,大奶奶有时叫槐花,有时叫荷花陪二娘过夜。南墩子上只有这三户人家,又是兄弟,出了这样的情况,总要有人照顾。也好给在外工作的二爷一个交待,让他放心。
白天,大奶奶常来望望。小娘忙地忙牛,家里铁蛋也小,也偶尔来二娘这边望望。二娘这时写信,总是大爹爹送到邮电局里,又取来回信。
快过年了,二爷休假回家,见二娘这样,幸福得想张开手抱住二娘,被二娘娇嗔“咄”的一声推开:“肚子这么大,能抱吗?小心咱们的儿子,别弄疼了他!”
二爷这时手不知往哪里放,呲着牙嘿嘿地摸摸头笑了。年边的这些天,天冷啊,大北风刮得呼呼地叫,但二爷心里可暖和着。他知道二娘怕冷,到街上多买些上好的炭,把炭火生得旺旺的,夜里照得壁子都红彤彤的。
二爷回来,南墩子也就热闹了,时不时有屋里人过来坐坐,看看二爷在外过得咋样,顺便听听外面有么些新鲜事。二爷毕竟是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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