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人在北京(十四)
有天早晨刚上班,做风味小吃的老仇来到我的工作岗位上,默然地帮我做起活来。
我很纳闷,不解地问:“仇师傅,你今天怎么这样有空,自己的活做完了?”
“哦,天冷了,我做的那个品种消量降低,公司让停下来。”
紧接着他又说:“我不想干了,过几天就回家。”
“那,公司是什么态度?”
“公司希望我能留下来,换个工种。”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问他:“那多好,你为什么还要走?”
“唉……我不好意思……”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留意到他的脸上显露出难以见到的诚善之色。
因为,他面恶不说,平时言行还很蛮横。
“那你换个工作,快过年了,凑合着再干几个月嘛!”
“算了吧,一年多没回去了,趁机让我回去看看孩子。”他声音很低,有了些许温和,往日的骄气不再显现。
面对这样的情景,对他我不免有些留恋和一丝同情。尽管也不喜欢他,我还是说:
“老仇,那你什么时候走?我请你吃饭,给你送行。”
他吃惊地扭头看了看我说:“谢谢你了史哥,不用了。我后天走。”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发现老仇变了,变得温和了,少了许多锋芒,不再与同事闹矛盾和起冲突了。
平日里我和大家一样,对待老仇都是能躲就躲、能让就让,不怎么靠近。而如今,他要离开公司了,我心底不知何故,生出几分关注与怜惜来,一边切菜一边和他继续聊。
谈话间,他告诉我他曾经在北京开过饭店,而且做了很多年,赚了一些钱;房、车都买了,日子过得舒心得很。
可是,有股阴霾总在心里飘来荡去地无法散去,让我对他的这种舒心并不羡慕。我知道,这阴霾是他平日里的骄横所致;这阴霾,是他长期灼伤他人之后留下的伤疤……
第二天下班后,老仇回来得很晚。我想,他肯定是被朋友邀约喝酒去了。
必定在北京工作和生活了一年,难道说就没有三两个知己为他送行?
墙上闹钟的指针指向十点的时候,老仇终于回到宿舍;脸拉得很长,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带。
他竟直走向我,把塑料袋往我书桌上一摊:原来,这是一份炒面!
我停下手中的毛笔对他说:“老仇,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
他阴沉着脸,没有吱声,只顾埋头吃起面条。
“喝口酒吧,我这里有!”
“不喝,天不亮就走,怕误了车。”他低声回答,不再有往日的高喉咙大嗓门。
宿舍里此时出奇地静,大家都躺在床上很投入地玩着自己的手机,没有一个人理会我和老仇的对话。对老仇的离开,他们没有丝毫反映,似乎是这个工友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近乎于狼狈地吃完炒面,老仇回到床上,很快就打起了酣声。
原本习字的兴致很高,结果被他这么一搅扰,我心里有些乱,也就草草地睡去。
凌晨五点多的时候,老仇起床了,还像往常一样,无所顾及地打开宿舍里的灯,“噼里啪啦”地制造起声响。
我知道,他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老仇,需要我帮忙吗?”侧过身,我轻声地问他。
“不用,你休息吧!”
十多分钟后,老仇站在床头对我说:“老史,你回到陕西后就来家里玩,咱俩喝酒!”
“哦……好的、好的,回家后我去礼泉县找你。”
说话间,他两手提着行李,一边用肩膀推门一边回头朝我微笑:“老史,我走了……你好好在这儿干!”
“哦……谢谢。你路上小心。”
坐起来,我朝老仇挥手——我实在不想让他走得这样孤单和尴尬。
天亮了,一束晨曦斜照进窗户,我和工友们说说笑笑,开始洗漱,准备上班。
这时,小周一边刷牙一边走近我,挤眉弄眼地问:“史哥,老仇走了?”
“哦,他回家了!”
“这个人走得好,他处处牛逼,太让人讨厌!”
小张也一边系鞋带一边回头对我说:
“我早知道他要走,就是不想理他。谁让他时常在我面前耍横呢?”
我对他俩淡淡地一笑,没有言语。而我心里,一直都有涟漪在涌动;感触很深……
在朝阳的映照下,我和几位工友走出宿舍,并肩朝公司走去,亲如兄弟。
我知道一个人无论身在何处,绝对要学会融入群体,以自己的真挚和诚善去温暖,去滋润……让爱的种子深入泥土,发牙、吐蕊、结果……
结团结之果,结友爱之果,结凝聚之果……使得彼此无论是在家乡还是在别处,人生都是美好的、精彩的;不丢自己的脸,不丢生养自己土地的脸……!
12月6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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