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换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木芙蓉花开的季节，是仲秋，亦是人生的秋天。她想起她木芙蓉花一般遥远的贞洁的恋人，那段时空，那个人。

本故事纯属虚构。

1 午后

她说，我在飞机上了，我一路担心上不了飞机。

他说，你如果迷路就在机场等我，我去接你。或者你找一个地铁口，我们在地铁口见面。或找个咖啡厅等我即可。这是小行旅，不要紧张。

他说，我昨晚也没有睡好，我中午赶过去。

一个人坐车，总有点失魂落魄。在出发前，她担心打印不了登机牌。待打印了登机牌，又担心过不了安检。待过了安检，又担心飞机晚点。待飞机起飞了，又担心飞机掉下去。这种担心，让她筋疲力尽。她看上去很是疲惫，似乎被生活暴打了一顿还未复原。

现在知道有一个人，是在等着她的，心理上就多了很多安慰，身体也舒适多了。

到了酒店，她小睡了一会。

醒来，才见到他发了很多条信息，“衣服带够了么，要不要我拿外套给你？”“在路上，心里急。”“你到了休息一下。”“快到了。”“我停好车，一路跑过去。”“电梯要刷卡么。”“我到了。”

她开门，看到他额头的汗珠。

他说，过来，给你按按肩膀。他的手指真好看，非常匀称修长。

突如其来一阵吻，他的吻像江南的雨，淋湿了她的心。她如一条飘荡的支离的小船，在雨中找到停靠的岸。

也许爱在任何年纪都是一样的，只是性的感觉不一样。年轻的时候，性更多是身体的需求。人到中年，性和与性有关的动作，是信任，依赖，倾诉，以及珍惜的感觉。

最好的茶只是干净，干净的后面是山场、品种、天气、工艺、手法、及细节。干净的男人，后面是一种理性，简单及有节制的生活方式。

2 傍晚

傍晚，他们去广州街头觅食，随便一个街边小店，都有自家招牌品种，无一不食材干净，新鲜，货真价实。一家家吃过去，潮汕牛肉丸，石磨猪肝肠粉，鲜虾云吞面，红豆糯米冰沙。牛肉丸就是牛肉，不是像嚼塑料的丸子。石磨肠粉，现场用石磨磨米粉，粉皮晶莹剔透，吹弹可破。鲜虾云吞，一颗颗鲜虾，咬一口，饱满弹牙，一碗十五，六元。红豆糯米冰沙，老火熬的豆沙，加上煮得稀烂的糯米，冲入纯正的牛奶，没有各种来历不明的添加剂可疑的气味。

待吃完，他们信步去广州的街头走走。不是商业街，是那种老巷子，横七竖八的，杂乱无章的。他说，在法国两个月不曾去过巴黎，只是搭上当地的巴士坐到最后一站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

她一直觉得无论哪个城市的街道，都无法与一个江南小镇媲美，今日却觉得广州的街道很有趣。一切景语皆情语。

他们就这样走着，不用聊太多，太多能量会发散。生活只是吃饭，喝水，放松。

他说，最近事情太多，太累。

她愠怒，不要一直说累，你可以不那么累。

他说，你也太直接。

她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辛苦。

他说，你知道吗，那设计图堆起来像一座小山，所有的图纸看完，要花9个小时。这只是一个项目看一遍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像被打了一耳光。她开始自责，不该如此怨怼。她还是没有学会做一个温柔的女子。

相比于他的自律，她未免过于随性和松散。而这样的自律日复一日，十年如一日，而且将持续终身。

话锋一转，他说，以后你做我的白手套吧。

她问，什么是白手套？

他说，就是人家要送礼物或别的东西，我就把你的账号给对方啊。

她答，那太好了，我可以去买个包包什么的。

他惊，你说什么？你太让人失望了。

她说，是啊，不行么？你为何不随波逐流呢？那样不会累。

他说，不值得。晚上会睡不着的。

她说，像我们公司那个XX，活是不干的，整天骂下属，但钱是要拿的，还怪人家给少了，看到他就胃痉挛。

提及她过去的那段感情，她说，都翻篇了，不想再提。

他说：你不是失去，是得到。

他说，你找到了生命的价值，不是么！

听到到他平静的诉说，她才明白这几年自己走悬崖舔伤口的那种痛，一下子就透彻了。

月色如水，慢慢走回酒店。

3 清晨

她在漆黑里寻找他的唇，即时他在睡梦中。他虽然在睡梦中，亦没有拒绝，热烈的回应她。他在她耳边低语，怎么忍心拒绝你。

她洗漱，穿衣，从洗手间出来。

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胸部，又移开了。

他问，你没穿内衣？

她说，是的，内衣是一种对身体的禁锢。（服装是女人隐秘的内心世界。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着装没禁忌，那一定是因在他身边，她觉得安全。他是板根，她是树枝，歪也只是舒展，到底会正回来。）

他说，只能装作不认识你。

又说，穿丝袜比较奇怪，日本、欧美女孩子都不穿丝袜。

她答，你觉得不好看我可以不穿。

他笑，你喜欢就好。

他对她的任何事情发表意见之前，都会征询她的同意。他鼓励她真实的表达自我，她觉得自己做什么他都会接纳。

他带她去植物园。一路上，他只是牵住她的手，不曾扶住她的腰或曾经腰的位置；偶尔，触摸她的脸或头发。

只是这样陪着她走，待她70岁尚可回忆。

他说了一些他年轻时服兵役的糗事，他们家乡的男孩子都要去服兵役，为期两年。

她说，你家乡的女人讲话很温柔。

他答，是的，很嗲，但是我没有很喜欢。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声音。

他说，我喜欢你不讲理。

她答，我知道我不好，我接受。

他说，你永远如初恋。

她问，为什么这些树都长得如此高大，枝条也非常多。他答，因为这边阳光充足，雨水充沛，适合植物生长。

她说，她第一次看到木棉树和凤凰花。他答，他家乡很多这种树。

她说，那些树的枝条，真像千手观音，在迎风跳舞。一棵树会跳舞，是因为懂风情。

榕树的根系很发达，盘根错节，让人感受什么叫生命力和坚定意志，真让人感动。

一种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杜英。尖叶杜英有个特别的现象---板根现象。这种现象是热带雨林中的主要特征之一。雨林中高大的乔木大多都具有发达的根系，这些根从树基部长出来，有些可高大1-2米高，像自然生长的板墙支撑着树干，起稳固根基的作用，可以抵御大风暴的袭击。这是大自然的智慧。

木芙蓉花正开，心心念念的木芙蓉。是开在她家乡江汉平原童年的花，是开在江南小镇水边的花，那些花儿都开在低矮的灌木上，而岭南的木芙蓉花开在高大的乔木上。

“风露清愁，莫怨东风当自嗟”，黛玉抽到的签是芙蓉签。曹公应是拿木芙蓉比黛玉，水芙蓉在夏天开到绚烂至极，鲜花着锦之时，是怎么也不会有愁有嗟叹的。那秋天的花儿，才自带一种感伤吧。她觉得木芙蓉之美，美在情感及精神的共鸣之处。

“湖上秋来连荡空。年华都付与，木芙蓉。”“望湖楼上两三峰。人不见，林外数声钟。”这是北宋诗人沈晦的诗，诗人是杭州人，他去望湖楼喝茶，湖边有几株木芙蓉。苏东坡也曾在望湖楼喝茶，写下“望湖楼下水如天”这样的句子，那是一种怎样的明媚温柔。

......

他唱一首李安修的老情歌。他的嗓音低沉，饱含真情，但绝不是为了感动你。他像在对她说，“你的一切我都明了，我无法安慰你，只能为你唱一首老情歌。我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唱过歌。”他很诧异，她怎么听歌会哭。他不知道，有的人你光是听他唱歌就会爱上他。

唱完这首歌，就是分别的时候了。

他送她去机场，他拿着行李，她走在一侧。

他望着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她的衣裙好看，原来色系和图案都像他在广东博物馆看过的辽三彩瓷盘。颜色艳丽程度不亚于唐三彩。

他问，要我进去么？

她说，都送到这里了，不如进去吧。

她取了登机牌，到了安检口。

他叮嘱，你容易头疼，应该是颈椎不好，回去后记得锻炼。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他们分开，都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