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说与吾听，若有一句虚言，功过簿上多一笔，生死簿上少一笔。”宋判爷森寒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判官跟前报个案，我这阳寿还可能要快进啊。
越来越觉得这买卖划不来。
可骑虎难下，正主儿都请来了。我低着头捋了捋思绪，磨叽半天，组织语言。
深怕稍不留神，说话数的是秒，阳寿却是数年。
宋判爷倒是波澜不惊，平淡如水，斜眼瞅了瞅边上的柳月宁。
我不晓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眼神交流，不过柳月宁马上朝我呵斥道：“有话就说，宋判爷可没工夫跟你熬，操哪门子闲心。”
这一怼，我听出是在暗示，宽心了点，也不再磨叽了。
平铺直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眼前鼎鼎有名的宋判爷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中还包括我被水鬼迷惑，差点丢了小命的事。
一气儿说完，香都烧完好几拨了，中间都是老许毕恭毕敬地给续上的，时不时近距离瞟两眼宋判爷。
“你说的，吾都已记下，自会去找那钱有善的阴魂对证，若是句句属实，吾自当竭力查察，倘若有半句虚言，后果自负。”宋判爷收好做笔录的册子，警告道。
“我说的都是实情，还请宋判爷明辨。”总都是鸭子上了架，我腰板也硬起来，斩钉截铁道。
“好，有担当。”宋判爷竟夸赞了我，却依然是一副铁面无私。
却见他略一沉吟，意味深长地望向我，双目敛去寒星，道：“吾知你身份，可有想过，此番你夹在阴司与龙宫之间，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我心里嗷嗷直叫，宋判爷喂，我想得老多啦，这会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啦，肠子悔青有个毛用。
柳月宁投来杀人般的眼神，我一个寒颤，不敢再多想，义正言辞道：“风萧萧兮易水寒，我自横刀向天笑，快哉。”
宋判爷被我的病句说得一愣，转瞬即逝，捻了捻他的山羊须，满意道：“嗯，不错。”
转头又朝着柳月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道：“你眼光不错，他确实跟当年那人有几分相似。”
柳月宁不置口否，撅着嘴略微点了点头，一幅死不情愿的样。
这俩跟我打什么马虎眼呢，我刚想问个明白，宋判爷却袍袖一甩，跨步而起，告辞道：“既如此，判爷就走上一遭，先行去也。”
临消失前，还侧过头，斜眼瞄了瞄我，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恰好被我捕捉到。
眨眼之间，他就凭空不见了。
汹涌的阴风扑面而来，将地上的烛火悉数吹灭，我慌了神，忘记刚跟这附近的阴魂夸的海口，说请判爷来给他们伸冤。现在宋判爷说走就走了，这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来劲了是吧？都给小娘退下，再不消停，小娘一个个地削。”柳月宁霸气绝伦地厉喝，阴风戛然而止。
老许早的骇得躲她身后去了，脸色惨白惨白地，吓得不轻。
我心想，估计是刚才有些恼羞成怒的鬼显形，给他瞧见了。
“老许，没事吧？”我关切地道。
他强行喘匀了气，卡着嗓子回道：“还好，刚才，我看到了几个。”一说到这，他脸刷地更白了。
“哎哟，许警官，没的事哈，多见几次，就习惯啦。”柳月宁玩味道。
老许朝她讪笑几声，勉强得很。
“行了，这地儿确实邪性，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回吧。”我说着就收拾起东西。
老许也忙上前帮忙，一听要回去，手脚快得很。
“大哥哥，不用怕，有小云在，他们害不到你的。”半天没吭声的小云不知从哪冒出来。
我才想起来，刚才宋判爷一来，他就不见了。
“小云，你刚跑哪儿去了？”我温和地问道。
小云天真道：“刚才那个爷爷太厉害，我害怕，就躲起来啦。”
“宋判法力高深，身前当仵作的时候，就常与死人打交道，也修得一身阴煞，几百年的道行了。”柳月宁冷幽幽道。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修行一途，到底最高能到何等境界？
没一会儿我跟老许就收拾妥当，柳月宁打头，小云殿后，护送着我们安全地出了芳草林。
驾车回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老许，你跟沈青禾交代一声，刘芳跟王中远再有动静，马上通知，我到时让小云过去。”我不知疲倦地操着案子的心。
“嗯，好。”老许应声道，人却杵在那儿，没想马上离去的样子。
“老许，很晚了，你先回吧。”我提醒道。
老许搓着手，时不时望望外面，有些神不守舍。
“哈哈”柳月宁乐出声，笑道：“许警官一身正气地，也这么怕鬼啊。”
原来老许是怕刚才的鬼跟上他，不敢回去。
这话说得老许倍感尴尬，脸刷地红了。
柳月宁不知从哪掏出枚奇怪的石条，像一只笔，嘴里念念有词，朝笔上画了道煞印，递给老许。
“这个你拿着，能护你周全，别想多了，没有鬼跟着。”柳月宁随意道。
老许万分感激地接过石条，如呵护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揣进里兜。
“这是个啥东西？叫什么名儿？”老许好奇问道。
柳月宁却有些不自然地撇过脸，含含糊糊道：“拿着就是了，知道那么多干嘛。”
老许看她脸色不对，不敢再多话，裹紧大衣就出门去了，好像深怕柳月宁又把东西要回去似的。
看他走远了，我才问道：“老大，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柳月宁蹬我一眼，道：“就是块石头呗，问那么多。”
“能辟邪的石头，总有个名吧。”
“煞笔”
“老大，不说就不说呗，你骂我干嘛。”
“谁骂你了，这东西的名字就叫煞笔。”
我彻底无语了，忍着笑道：“这个名确实很霸气，神挡杀神，鬼来驱鬼，只不过，好像有点跟咱们伟大的传统语言文化，在表达上，有点出入啊。”
“那阴司给我们配的装备，从古至今都这么叫，有什么办法。”柳月宁丧气道。
她也很受不了这个破名字。
我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为什么像柳月宁这样语文水平严重低下的，怎么能当上鬼差了。
原来阴司的那些领导们，跟她水平都在一个层次上。
“你又在琢磨啥呢？心里在笑？”柳月宁横我一眼。
“没啊，我突然也举得这个名字很有特点，光听名就能把鬼镇住了。”我嘻声道。
“你少贫，言归正传哈，小云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待他，有事随时CALL我。”柳月宁说着，依依不舍地瞅着小云，母性的柔情散发出来。
我就爱看她这副样子，心都酥了。
“哎哟，别愁眉苦脸的嘛，在我这，跟在你那不都一样嘛，都是一家人撒，明儿就又见面了。”我宽慰道，“你要实在舍不得，今晚就住我这呗。”
“你闭嘴，又占我便宜，哪个跟你一家人，今晚想留下姐？可以啊，那你的命根子就留不住了。”柳月宁阴冷地有些恐怖。
这妞就是开不起玩笑，我立马苦下脸，弯腰伸手道：“恭送老大，一路走好。”
“造性。”柳月宁啐了声，就消失不见了。
我也实在累得够呛，今晚的元气使用过度，画那三张符的人，实在太过严谨，让开符的人煞费元力。
改天抽空，我得去跟黄岳好好聊聊。
小云不用我安置，只要不跑出去就行。我开了电脑，给他玩儿童单机游戏，他乐得自在。
这一觉，睡了个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胀倦乏，就跟前天刚打完一场NBA正式比赛一样。虽然我连现场都没去过，但我想，再累也没我现在这么累吧。
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饥肠辘辘，肚子叫地震天响。
白天小云就休息了，柳月宁离开的时候，给我一条玉质的吊坠，就是用来安置小云的。以后我就得贴身带着，正好我身上的阴煞之气能给他源源不断的提供养分。
当然，前提是他不要暴饮暴食，否则，以他的境界，我没准会被吸成人干。
所以，我重复重复再重复地跟他约法三章，他就差发血誓保证了，我才敢让他进去。
脑袋昏昏沉沉地，又实在饿的睡不着，也等不了外卖了，直接出门到附近的馆子海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了，又回到店里，等生意，也等老许的召唤。
我有预感，今晚就会有行动。
果然，快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老许的电话如期而至。
但我心里首先想到的，这个王中远，年纪一大把了，要把老命搭上不成？
当中医的，就是火力旺，估计天天进补。
跟我臆想的一样，老许电话里也说道：“魏尘，速到新城区真龙酒店。”
真龙酒店在江城，是座远近驰名的“炮房”。
当然，只有常年在商场上转悠的人，才会知道内情。幽会的，找乐子的，里面都能满足。老板的背景很硬，客人的开房记录，身份登记信息，全都不会外传，据说连警方内部系统都查不到。
新城区离我这不远，晚上也没什么车，我一溜烟儿，就杀到了酒店门口。
为了避开沈青禾，我跟老许约在事先说好的地方。
一下车，他早已候在那儿了，把我拉到墙角隐蔽处，手里拿着个像是微型监控探头的东西。
“他们进去没多久，喽，这是最先进的无线监控器，你让小云想办法放进他们房间，把他们说的，做的，全都录下来。”时间紧迫，老许简单的叮嘱道。
我也没想太多，将小云喊出来，把东西交给他，仔细地跟他讲了一会儿。
他的智商跟他的境界同样高，很轻易就理解了我说的，连连点头，自个就拿过监控器，按开了开关。
我跟老许惊讶之余，也连连感叹，真是命比命，气死命差的。
“在哪个房间？”我问道。
“9楼，907”老许回答道。
小云听明白了，一闪身就消失不见。
我刚才因为急迫而断了的弦终于搭上了。
“我去，小云还是个孩子啊，那两货正在上面办事呢。”我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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