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张菊花!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乡下妞。”
办公室传来消息,说科室来了个新同事叫张菊花的明天前来报道,大伙就议论开了。
果不其然,齐耳的短发,一件褪色的蓝T恤,海蓝色的直筒牛仔裤搭盖在李宁运动鞋上,斜挎帆布单肩包,包里塞的鼓鼓囊囊,黝黑的脸庞,挂着腼腆的笑,刘海被汗液湿哒哒地粘在额头。“我叫张菊花,今天来报道!”中气还很足,浓浓的东北口音,进门就嚷嚷,就差立正,报告了。大家看看她,相互对望一下,忍不住掩嘴偷笑。主任把张菊花带到我办公桌前。“张菊花,你先跟在刘医师后面学习吧,她的业务最棒,人也最严厉”。张菊花冲我轻轻一躬身。“老师好,我会努力的!”我看她一脸憨像,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第二天一早,我按时走进办公室,眼前一亮,几张办公桌台面整洁有序,键盘耳目一新,按键之间灰白色的尘垢不见踪影,洗手盆光洁如新,散发淡淡的84味,几个茶杯也归整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办公室地面隐约残存未干的水渍,就连那瓶富贵竹的枯黄叶子都清理修剪的只剩下翠绿,焕发出勃勃生机。“晚上,田螺姑娘来啦?”我笑了笑,很清楚这个田螺姑娘是谁?这时,张菊花从外边进来,一手拿着半干的抹布,一手撩起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液,满脸通红,笑意盈盈,“老师早!”“张菊花,你做这么多事,该起多早呀,累不累?这傻丫头,没人给你这份工钱哦。”我环顾一下办公室,有点心疼又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张菊花连连摇头,“这没多少事,也算不了什么,从小早起惯了,农村的事多,尤其夏天,我们一大早就要下地,晚了,太阳出来天就热了。”张菊花,一个东北农村姑娘,大学毕业,背个包,只身闯荡世界,机缘巧合就来到我们科。随着这座南方新城的发展,服务人口爆炸式增长,科室人手明显不足,主任多次找领导交涉要人无果。当第三次找领导要人时,张菊花就撞了进来。办公室,主任站在院长面前。“院长,您再想想办法,给科室添个人手。” “跟局里反映多次,都说没有合适的,这样吧,现在,我再打电话问问。”院长说着抓起电话。“丁科长,最近有没有新生报道?我们妇科严重缺人呢。”“等会...等会...你回来。”电话里隐约传来一句,显然是丁科长喊住从他办公室正要出去的人。“这,正巧有个姑娘学校刚毕业,闯到我这里找工作,你想不想了解一下?我刚才打发她到人才市场参加应聘呢!”院长的电话很透明,内容听的一清二楚,院长和主任的目光交流一下,迅速达成共识。“能大概说一下吗?”院长把电话摁下免提。
“一个乡下的孩子,看起来挺淳朴的....”
“那就让她先来吧!我们不是有试用期吗?” 主任一听是个农村姑娘,自然一种亲和。好像认定这个姑娘肯吃苦耐劳,是个好同事,科室也正需要这样的人。这个乡下姑娘就来到我们科室,工作中,她表现出旺盛的精力和热情,带着东北人的勤劳、朴实。对病人不厌其烦,对同事要求有求必应。很快大家都喜欢上她,再细细看,姑娘身材高挑、五官清秀,安定下来的生活让她黝黑的肤色逐渐变得白皙,恰是含苞待放。一打听还待字闺中,该有的关心不得不做善意地提醒。“菊花呀!对象,你得好好找,从农村考学出来不容易,起码要有房有车,家境殷实.....”于是她们发动七姑八姨,为菊花张罗对象,在她们筛检下,一批条件优越的小伙子,叩响了张菊花圣殿的门环,张菊花垫着脚,顺着她人生的猫眼,想看看“来访者”,却被来人用铜板挡住了视线,仅从铜板的孔洞里看到一脸傲慢,张菊花像似被吓到了,她快速从后门溜了,出门就撞到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对她微微一笑,菊花感觉像触了电,小鹿撞胸,这才是她要的感觉。
张菊花恋爱了,一个身世和她相仿的小伙子,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一张口就能自报家门,浓浓的山东口音,和张菊花报到时着装如出一辙,斜挎单肩帆布包,始终低着头好像一直在打量自己那双别致的鞋,一双母亲缝制的黑布鞋,张菊户用脚轻轻踢踢他的黑布鞋,他缓缓地抬起头,满目柔情中充满坚定和菊花久久对视,他把对张菊花全部的爱和承诺都放在他那张单薄的本科文凭上递交到张菊花手上,张菊花就拥在怀里,一脸陶醉。
“张菊花,张菊花,你别犯傻,这种风一吹就叮当响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就凭你一句,他人好,对你好?透风的窗户糊几张白纸就能过日子了?”张菊花只是笑笑,把几颗喜糖塞进好心人口中,很笃定地用它证明自己的选择。一间出租屋氤氲着他们生活温情,一辆自行车载着他们青春的梦想。贰张菊花有时还拎不清,娘家、婆家疏亲疏重。转眼儿子三岁,张菊花由一种房奴变为另一种房奴,用贷替换了租,听到一百多万的贷款,我不由得替她捏把汗。在婆婆家度过第一个春节,她把眉头扭成疙瘩,返回后,她四处打听,哪家医院髋关节置换术做得好,公公60岁不到,已经行走困难几年,源于两侧髋关节疾患需要置换。经济窘迫的老人不敢奢望,就拖个病残的下肢艰难痛苦地挪动着。菊花实在看不下去,生活再苦,也不能见老人病痛不管。“几万块的手术费,我先借着,我还年轻,不怕。”见老公的弟弟面露难色,菊花知道他家境清寒,又宽慰弟弟“你们平时挨着老人,照顾得多,这钱该我出。”就这样,她硬是把老人从千里之外的农村老家接了过来,为公公做了手术,精心照顾一年多,直到老人家身体逐步康复才送回老家,菊花告别老人时对他说。“爸,过一年,我再来接你,咱把另外一个也换了。”
老人家眼圈红红的,她知道媳妇有多难,二个月前,休息在家的菊花接到同事电话,
“张菊花,约你出去旅游不去、约你逛街不肯,你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今晚科里几个姐妹约场电影你来吗?”
“你们去吧,玩开心点,我还有事走不开。”
公公正从房间出来,菊花望着放下的电话轻叹一声,一转身看到公公,马上换上一脸笑容。
公公不想再拖累她,他清楚知道菊花是舍不得乱花一分钱。菊花笑笑说,
“爸,我得给儿子做出表率呀!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等我老了,他就知道孝敬我了……”
老人家出院时医生说的话一直在菊花耳畔回响,也压着自己有点透不过气,但是她自认为是责无旁贷。
“老人家另一髋关节损坏也挺重,也得考虑置换....”一年后,菊花兑换了她的诺言,这个诺言有多沉重只有她自己清楚。
一天,张菊花夜班,父亲老张头走到办公室,一脸“世界末日的愤满。“菊花,有个事同你说一声。”“啥事?”
“我和你妈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菊花是个独子,有一对“奇葩”的父母,为点鸡毛蒜皮,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半年前就把老家的父母安置在自己的身边,父母的争吵就裹在褥子里搬到新家,争吵继续不休,成为老两口独特的生活方式,但又相互依存、彼此挂念。菊花常常夹在中间“受气”。
“那就离吧!我看着你们确实挺遭罪的。”菊花一脸“坦诚”。菊花的父亲老张头一愣,吞吞吐吐。“只是我们结婚证还在老家没带。”“那怕啥?现在都联网了,民政局一查就清楚。”“民政局在哪?我也不认识。”“这样,你做851或758公交车到安理桥下,站前就是民政局,挺方便的,周末别去,万一不上班,您白瞎一趟,去时记得带好身份证......”菊花还不忘拿出一张白纸,把公交线路图及注意事项写清楚后交给老张头。老张头接过菊花递给他的纸条,看看纸条又看看女儿,站起身子慢腾腾地走出办公室,自言自语道“亲生的,亲生的.....”张菊花抬头,目送老张头的背影也自言自语,“净事,天天吵天天离,真离了,我倒省心。”她太了解这一对欢喜冤家,老张头无非寻找一点关注。叁“菊花,前天你和别人换班休息,家里有事吗?”中午在食堂吃饭,我和菊花坐在一起闲聊。 “嘿嘿……”菊花张口笑了,“当了一天扫地僧”。菊花这段时间家在装修,前几天漆匠找她请假一天,也就是前天,漆匠说,他们公司派他去做一天义工,某寺庙翻新需要他出工一天。张菊花一听,“好事呀,师傅,你做义工,能不能带上我和老公,我们也想和你一起做做义工。”说着扯了扯一边做饭的老公,“行——吧?”老公望着她,憨厚地笑笑算是答应。
一早和师傅约好时间出发,半山腰的寺庙不大,只有三个和尚,年老体衰,如同庙宇年久失修色彩斑驳的墙壁,诺大的院子,枯叶堆积,杂草丛生,靠墙的排水沟,落叶淤积、腐烂,发出隐隐的酸腐味。漆匠架起梯子粉刷,张菊花就和老公帮忙打扫庭院,把院落杂草、排水沟的腐叶、烂泥一并清除,一趟趟抬出寺庙,汗流浃背。张菊花和老公前前后后忙活,扎扎实实当了一天的“扫地僧”。
扫地僧——这个称呼和菊花倒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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