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水丰满,艳山红遍,笋牙尖尖,茅草疯长……艳山红,红遍了家乡的山岗
那是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难得回家,母亲为我采茶摘菜,父亲则带着我上山给祖父扫墓。
山路弯弯,母亲的背也弯弯那一年,我和姐姐大学毕业刚刚工作,哥哥成家生子,祖母安康,我们家四世同堂,其乐融融。
拿到第一份工资,我给父亲买了个翻盖手机,自己买了傻瓜数码相机。父亲不管上山下地,都把手机用壳套着,别在腰带上。好几次一边干活一边接电话,手机滚在泥巴里。
祖母长寿,已年近九旬那时,我是一个能吃能睡、没心没肺的两百斤的胖妹纸。最大的梦想就是等攒了钱,天天让老爹老妈吃好的,喝好的,再然后带他们出去浪个够。作为一个老党员,父亲最向往北京天安门!
那年,我的少年被允许带回家我们村有史以来的第一批大学生,一共两人——我和姐姐。
大学毕业后,我和姐姐相继工作,我的少年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家门,再也不用担心被赶出去了。我们家一下多了收入,和一个免费劳力,老爹老妈腰杆绷直,昂首挺胸迈进新生活。
那时我是一个两百斤的胖妹纸虽然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家里的氛围已经从以前的紧张沉闷变得轻松明朗。有时干着活,笑声可以翻过这座山,传得很远很远……
砍个枝丫当支架不许看电视、不许睡懒觉、不许和男生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农活家务活全都要做、体罚时不分男女……
父亲对我们也不再管得那么严了。以前,这个严苛的老头、古板的村支书曾经在精神和体力上都狠狠地折磨着我们。不过,谢谢。
茅草疯长如果可以,我愿成为你坟头疯长的茅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生生世世缠着你……
路程并不远,但我们走了很久,因为茅草太深,路都找不到了!茅草长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我顽皮惯了,笑着问父亲有没有把握,不会弄错坟吧?
父亲瞪了我一眼:怎么可能!祖父早逝,早过我的出生,我从未见过我的祖父,墓碑上字早已模糊不清。我对祖父的印象只听说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全村的对联都是祖父的手笔。
肆无忌惮的茅草没想到我一句笑言却成了真。待茅草除尽,父亲贴着墓碑仔细辩读,还真是错了,是领居老太婆的坟。父亲一揖,说请太婆保佑。然后又开始清除祖父坟上的杂草,如此,忙了一上午。
只听父亲一边忙碌,一边说:“爹呀,下次攒钱给您立块大碑,一下就看得到。”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小山坡说,等他百年了,就葬那里,刚好可以看见家的大门。
修剪树枝听着父亲的话,我心里一阵发凉,突然觉得很是不安。
不远处有一个断木,父亲说休整一下,可以当柴火,或者做桩子。只见他那些柴刀,三下两下,就把树干上的枝丫修理得干干净净。
才一百来斤,小菜一碟只见他他树干立起来,准备扛回去。湿木头是很沉的,我说,一起抬吧。父亲掂了一下,百来斤吧,不在话下。这个倔老头!
这个熟悉的背影一步一缓记忆中,父亲是山呀,这半根木头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缓,慢慢踱下了山。记忆中,父亲是山呀,他幼年丧父,负债累累,土砖房倒了,就自己做红砖烧窑建了新房子。并在全村轻文轻学的情况下,力排众议用一己之力送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半根木头又算得了什么!
父亲和水牛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田边叫父亲回来吃饭。有时,他会把我高高抱起放在牛背上。
那时坐着摩托,威风八面只见车子一滑,我被重重地甩在泥巴里……
父亲视若珍宝的坐骑已经烂到不行。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他就骑着这辆摩托车来接我,一路上和所有的人打招呼,说,哎,我家三宝回来了。然后一滑,车身一歪,把我和行李都甩在泥坑里。
如一头老牛无助地张望一直以为余生很长,未曾想你已经没有耐心等我……
那时手机的拍照功能还不强大。我带着傻瓜相机一通乱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一张父亲的正面照。或许想着,时日还长。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给我机会。我就像那头老牛,突然失去了主人,只能停下来,空洞、无助地张望。甚至因为一直未曾仔细端详,连主人的样子都有些模糊。
竟连你的正面照都留下几张这些照片,尘封了几年都不敢翻一下,每一个瞬间都害怕悲伤逆流成河。
没想到父亲在扫墓时说的那句话,就简单交代了他的一生。多么霸道的老头,也不管我答不答应。
这些照片,已尘封许久,每一个瞬间,都害怕悲伤逆流成河……
那年清明,你带我祭扫,今年清明,我来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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