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清明

那年清明

  当飞机轮子着地，机身发生剧烈振动的时候，我感觉到家了。

    一股股温馨的气流拂过我的脸颊，鼻孔吸入的是舒心的空气，熟悉的一景一物从飞机的窗户快速掠过，我看到了亮着的灯和长长的跑道，湿漉漉的飞机道上各种汽车一闪一闪地忙碌着，冰凉的雨柱从玻璃上倾泻下来，可是，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还是强烈地流遍了我的全身，我真的到家了。这就是我的家，我出生和成长的城市。

    每次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留恋”的概念，可当我每次重新踏入这块土地的时候，那强烈的亲切感便会驱使我加快脚步回家，到家的感觉使我全身轻松，平日里最不喜欢的街道和人都能给我一种可爱和亲切的感觉，到家的感觉真好！

    这次离家是因为清明。在异省的城市公墓里，祭奠先人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我和丈夫、丈夫的兄弟姐妹一起在他们母亲的墓前，清扫杂物、除草、献花、烧纸钱。雨水和着泥土，从山坡上一直往下流，雨水打湿了衣衫，泥水浸湿了皮鞋，可我们虔诚的心都在为母亲祈祷和祝福，作为媳妇，我当然也为没见过几次面的婆婆献上一点心意吧。

    清明就这样，在丈夫的家里，以沉郁地缅怀婆婆的心情被送走了，我人生中头一次拜祭清明，头一次祭祀亲人。没想到这“头一次”使我身心承受着感伤，那感伤把累的因子传遍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扫墓后的第一觉献给了当地宾馆，却没有因为累而睡得安稳，梦中总是看到那白色的骨灰和那灰飞烟灭、烧成黑色的冥钱漫天飞舞，墓前的烛光一闪一闪，一柱柱香燃着，香灰被风刮起，又被雨水打湿，一股股浓烟滚滚而来，淹没了坟墓，淹没了众人的脸，我的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了，我摸着黑，独自一人顺着山坡缓缓地拾级而上，突然一阵眩晕，脚下打滑，一阵风扑面而来，我被吹倒，摔下了石级，从高处一直往低处滚下去······雨越下越大，泥水沾满了我的全身，我一直滚到那硬硬的花岗岩石地板上，身上的汗水、泥水、血水混成一片，这时我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一看，啊，这里是一片更大的坟墓，无数人头在攒动，烛光在雨中像鬼火般一明一暗，漫山遍野的烟和雾，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人死如飞灰，将来我死了，何必让后人承受这份煎熬和噩梦？我一定让儿子把我的骨灰撒向蓝天，撒向海洋，撒向我向往的地方，我会在每一个角落祝福我的孩子，会在我向往的地方得到幸福，那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没想到，第一次到外地过清明会给我带来如此强烈的感伤和噩梦！那时，我只想回家，家才会给我安稳的感觉。当然，噩梦在我回家的第一个晚上还延续着，我在梦里哭了，哭到伤心的时候，父母来安慰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曾经为自己没有故乡而伤感，曾经觉得自己是浮萍，总是漂浮在水面，没有根，但我脚下的土地，虽然没有田地，没有耕牛，只有城市的高楼、烦嚣的热闹和迷蒙的灯光，但它有我的父母，那就是我的故乡，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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