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溜溜的火炕上并排摆放这两只棉手套,都是五指朝上的样子,手套上面又安放着两个小碟子——腊月二十八了,这里的风俗是家家都走油,所以一个碟子里面盛的是半尾炸鱼和几个炸丸子,另一个碟子里面是两三条小咸鱼。
老牛盘着腿坐在炕头,两只小土狗前爪巴着炕沿站得笔直,四只小眼睛滴溜溜地随着老人的筷子起起落落,一个大馒头和那双筷子归右手——不厌其烦地捯换着,左手则专管那碗白酒,一口馒头一口酒,一口菜也一口酒——皱成一团的老脸终于有了少许舒缓了的样子。
外屋热气腾腾,大半锅水烧得滚沸,别看他老牛在村子里面是个资深的老光棍儿,可是他却干净得很——吃罢了饭就扯起灶台旁的一袋洗衣粉,哗地倒半袋进锅里,一搅便腾起半空的泡沫,刷碗刷筷子刷盘子刷锅盖刷锅台……
其实老牛年轻的时候是有过老婆的,那个山东婆娘彪悍得很——能两只手拎起来尚算年轻的老牛,并且一发力就能顺着敞开着的窗子轻松地把他扔到院子里面;还会专等他脱掉了衣服睡觉的时候用成绺子的细柳条抽他——想跑都让他没地方跑去,其实要是换作现在的话这是家暴啊,所以那时老牛认可打光棍也坚决地提出离婚,儿子归爹——但是三餐在妈家吃。
因为还有儿子所以苦苦熬着的老牛现在既不是五保,也不是低保——可谁要是提起低保,老牛每次都冤枉得老泪纵横:村里面本来是把老牛的困难情况报上去了,可是有一次上面来人考察——即然是考察嘛,那就谁也不能告诉——连村里事先都不知道也就没法通知,人家来那天好死不死——正赶上老牛吃中午饭,那时候他还能给别人出海好挣点儿钱,中午人家老板看他可怜就给了点儿死虾爬死螃蟹什么的煮了下饭,结果老牛的低保就黄在了这上头——人家说我们城里人还没能顿顿都吃得起虾爬子和螃蟹那么贵的东西呢,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要什么低保!
于是乎现在的老牛依然一颗大白菜炖一锅,吃几天;院子里的两垄半韭菜割下来放两只鸡蛋炒一盆,也够吃几天……嗨!活着难啊!于是每每喝醉了酒的老牛都总是喃喃低声咒骂着睡去——这天怎么还不塌呀!这天怎么还不塌呀!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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