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主要讲述拉克西思生平外传,补充失忆症主线剧情。
她自私,不甘,懦弱,逃避。
她向往温暖,却又被那温暖深深中伤。
她不是隐形少女,可她耐不住诱惑,向心中的魔鬼许下了愿望。
此后,就让她来承担看不见的代价。
多少日,梅都会在这座梅园里拉小提琴,微笑,重复刚才的话语。
殊不知,真正的光已来到她面前。
而梅却再也看不见唯独他一人……
这里是我的伊甸。莲花在脚边盛开。而她站在我面前。乌云破开,星光洒落。我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相交。
水池中,月光黯淡,星辰闪烁,头顶上是相同的星空。一颗一颗流星划过,坠落,消失在夜幕边际,像是夜空的低泣。
我们无言观望彼此,像是照着镜子。
她身在镜外,而我身在镜中。
薄雾四起,悲伤无声弥漫其中,荡起水池里一圈又一圈涟漪。她静静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挤掉刻画在眉宇间的所有不堪。
然后,她下定决心,睁开眼,朝我问道。
“汝也是、拉克西思吗?”
“……”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怎样回答。
“不论汝是谁,汝都在这具名为拉克西思的身体里,是属于拉克西思的一部分。”她说。
“倘若把拉克西思的灵魂分为三份,那占据三分之一的汝代表所有拉克西思的未来。”
她突然释怀一笑,静静开始讲述:“吾知道,汝之心中没有悲伤。吾知道,汝有一颗被迷茫和空虚填充的心脏。”
闻言,我呆呆看向“心”所在的那个位置。那里分明空空如也。
“如果汝感受不到心的跳动,如果汝身处迷茫和空虚之境,那么,就让吾来赐予汝之身份与使命。”
她慢步上前,像掬起一汪清泉那般温柔地、目光虔诚地双手捧起我的脸颊。
“今日起,汝将是吾的影子,吾不可分离的三分之一。”
她闭上眼,轻抵在我的额头,像是在举行一场神圣奥秘的仪式。我也闭上眼,静静感受她额间和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可我感受不到她的心情,想必一定是无比沉重的吧。
“汝将承担拉克西思之名,这样,汝之心中最后的迷茫也消失了。”
“汝将担负拉克西思之使命,这样,汝之心中最后的空虚也消失了。”
“替吾感知所有,感悟所有,经历人世悲欢喜乐无常变幻,阅经岁月春秋冬夏风花雪月,完成吾之未尽之使命,替吾——”
她睁开眼看向我,轻轻地却饱含了无数希望、有力地说:“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以及,最重要的——作为一名人类活下去……”
她放下手,与我保持合适的距离。
“可要是我无法完成使命呢?”我迟疑地问。
“无妨。”她很快答道。
我分明清楚,使命对她意味着什么。
而她就那么随意地将名字和使命托付给一个对她而言,她跟本不熟悉的人。她是为了什么,才愿意这样做呢?
“这具身体,就交给你了,另一个拉克西思,另一个我……”
她再次朝我释怀一笑,泪水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像是一轮黯淡的月亮,被坠落的流星和不停闪烁的辰星夺去了光芒,所以只好倒映在水中,可惜,藏身在水中也躲不过黯淡失色的宿命。
一圈又一圈荡起的涟漪在我与她的脚边轻轻荡开,辰星、流星、月亮,万物也就随之破碎无光……
她决定不能再待在克罗诺斯身边。
因此,自那一天后,她开始故意冷落克罗诺斯。
而什么也不知道的克罗诺斯总是冒着风险偷溜进永生花园找她。
她只好每时每刻都藏身在高高的树冠上,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克罗诺斯会突然闯进来,为了不被他找到,她只好出此下策。
待在狭窄的树冠上让她很难受,可更难受的是她无法与他相见的心情。
在无人相伴的时间里,她时常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他?
时间一长,慢慢的,克罗诺斯减少了找她的频率,最后几乎不再来花园里寻她;她也渐渐忘记了那句重要的回答。
她唯一的希望寄身于过去,湮灭于未来,虚无于当下。
她多么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特殊,她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世上。
所以,她痛恨她背后的那双翅膀。
是那双黑色翅膀招致不祥的诅咒,是那双黑色翅膀割断她与他的唯一联系,是那双黑色翅膀带来毁灭的开端。
那双黑色翅膀,曾沾染鲜血无数,寄宿她过去所有的罪孽。
她恨、她好恨……
只要没有那双黑色翅膀,她就可以作为人类活着,作为普通的人类女孩活下去。
于是,她开始一根一根,毫不对自己留情,残忍地将翅羽拔掉。
不管鲜血在她脚下徐徐绽放,旖旎如花,不论黑与红与紫交织成多么绚丽如斯的画卷,不顾嘶哑的嗓音与悲恸的哭嚎在空荡的花园里回荡。
她脱去上半身的衣物,将自身纯洁暴露在摇曳的紫花花丛中。
血顺着她的脊背将紫花染上鲜红色,血腥味四下传播开来,又很快被永生花园内的通风系统自动过滤掉。
“拉克西思?”克罗诺斯瞪大着双眼,一时愣在原地,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法动弹。
面前是他许久不见,朝思暮想的女孩,而那女孩坐在一片血泊之中,翅膀残缺不堪,而她却面露冷静,面容哀戚,眼神黯淡无光。
“拉克西思!你没事吧?”克罗诺斯慌乱地赶到她身边,却发现她裸露着后背,胸前的衣物已完全解开,只能勉强遮住纯洁的肉体。
她没有闪躲,她只是低下头,然后以一种很淡的语气说。
“这双翅膀是灾难,每一次振翅都会以死去一个无辜的人作为代价。”
“诶?什么?”
“前面无数次是他们支付代价,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吾。”
“你怎么了?拉克西思?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他激烈而又心痛地说道,“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的话,如果是我哪里没做好的话,请告诉我啊,拉克西思!请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她始终没有看向他,她的眼神飘渺,望向玻璃外的天空。
“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我能感觉的到,自从那天我开始对你讲童话故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开始不对劲了。”
“呐,拉克西思,对不起,好吗?我……我,真应该再努力找到你的。”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不,克罗诺斯,吾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人。”
“对不起,克罗诺斯,请——忘了拉克西思。当汝下次睡着醒来时,汝将——彻底忘掉吾。”
“不!不会的!”他激动地反驳道。
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似乎要不顾一切地留住她。
拉克西思也轻轻环住他,不再发言。
明明是她最容易哭泣,啜泣的人反而成了他……可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流不出一滴泪来。
只有内心里的麻痹和空洞逐渐弥漫、越来越大,甚至跨越了背后的疼痛。
她闭上眼,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
就像以前他总是为她带来一丝光明、一丝希望一样。
她并不知道她的举动能否给他带来一丝慰藉,毕竟,她本身就不是发光的人——深渊中的那双魔眼始终注视着她。
“又是这里,吾刚才……”
她捂住头,从凉凉的水池中慢慢坐起。她不懂自己为何会倒在一片水池中,水打湿了她半边衣物和头发,因而迷茫地看向四周。
“很抱歉以这样强硬的方式召你到我面前。”
我知道她一定很疑惑,便急忙向她解释:“你刚才正对着沉睡的克罗诺斯发呆,我趁着你的意识虚恍不清醒之际,将你的意识强行拉进伊甸。”
“刚才的你,状态很不好,又大哭又大叫,不过——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我停了片刻,又开口说:“拉克西思,听我说,未来不是她告诉你的那般。”
我便将真正的未来讲给她听。
而讲述的过程中,她始终坐在水池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不会伤害克罗诺斯。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是你。我和她,还有你,在同一具身体里共存,她一定是为了这具身体的存活才、才故意欺骗你的吧。”
“既然你至始至终,都未曾伤害过他。那么,他的未来里一定——”
“够了。”她突然轻轻打断我,“没用的。”
我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站起身来,即将转身离去。
为了留住她,我赶紧大声喊道:“你不是问我!”
她脚步一顿,微微斜过身子。我赶紧趁此机会说:“你不是问我,未来能否因预见而改变吗?”
“我的回答是——肯定能改变!”我大声喊道,唯独这一句灌注了我所有的真心。
“没用的啊……吾在意的不是未来——吾有没有伤害他。”
“吾只是想趁现在——尽可能地保护他。”她伸出右手放在胸前,像是在用力许诺一个誓言,“吾只是希望——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吾还能在他身边,保护他,一如既往。”
“可吾并不能待在他身边……”她又说,朝我露出一抹腼腆又无奈的微笑。那抹微笑里,像是在说“谢谢你”。
她走了,她的意识消失在伊甸。
“呵呵呵,看吧。目前为止,好戏都很顺利呢。”
另一个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微微恼怒地转过身,却见背后凭空多了一架秋千。
另一个她站在秋千的座板上。她荡起秋千,语气轻松地问我:“你说,这样能飞起来吗?”
“别问我。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会给我的吧。”
“呵呵,当然,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毕竟——
她不肯骗她,所以骗我。她不肯让她咽下她亲手种下的苦果,所以放我自由,由我替她感受苦涩,尝咽苦果。
然而,我不得不去接受。
因为我想要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得到属于我的爱。
在拉克西思进入我的伊甸之前,另一个拉克西思来到我的面前,与我做了一个交易。
她先是讲给我一个未来——政权更替,卡戎立王,人民深陷绝望,拉克西思为维护约定而杀害卡戎,结果误杀克罗诺斯,她说这是她通过德尔斐的魔眼所看见的未来,是真正的未来。
然后,她将那个虚假的未来告诉我,也就是拉克西思被卡戎处死的未来。
她说希望我能配合她演一场戏,一场将“真戏作假,假戏作真”的戏。她许诺我,事成之后,将这具身体的主动权交给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
“为了——为了改变未来。”她安静答道。
这句回答不像我所认识的她,所以我疑惑地多问了一句。
“你不骗我?欺骗她就可以改变未来?”
“我不骗你。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她说,“只不过,要牺牲一些代价。”
“那个未来,太残酷了……无论对谁而言,都太残酷了……”
我沉默着,思考起那个“真戏作假”的未来:拉克西思杀了克罗诺斯的兄弟卡戎,他自己也因为保护卡戎而被拉克西思误杀。明明三个人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却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我思考良久,又对她坚定地说道:“你和她很像。”
她仍旧摇晃着秋千,在听见我这句话后,她降低了摇荡的弧度。
“哦?是吗?”
秋千逐渐停下,她站在座板上,朝我丢来一道微笑。
“谢谢,这句话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大的褒奖。”
“那孩子继承了我的过去,她活在过去,为过去而活,她是我种下的苦果,现在苦果也苏生萌芽了,绽放出来的花朵虽艳丽动人,却也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接受你的提议。”我又说。
“在此之前,为了确保你不会背叛我,我会修改你的记忆,让你误以为我欺骗了她,我与你的交易也将被你遗忘,之后随你行动,我不会再拦你,只要你能将那个虚假的未来告诉她。当你完成了和我的约定后,你才会回忆起真正的一切。”
魔眼在她的右眼中显现,这一次,我毫不畏惧地看进那只萦绕紫色梦幻流萤的眼里......
我睁开眼,看见头上一轮清冷的月亮。我躺在草丛中,周围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啊啊——我在心底里喜悦着。
我伸展开双臂,活动关节,我在花园里行走,疾驰,舞蹈。
紧接着,我来到一片空地,我记得这里,这里原本是克罗诺斯在永生花园里练习剑术的地方。而他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但也没关系。
“东方微明,云层染金,风盈盈,替天空浅唱低吟……”
不知怎么,她突然回忆起这首歌谣。她坐在树上,摇晃着双腿,将这首歌谣轻声歌唱。
“今夜,也很漫长呢……王子殿下,我们未来再见。”
这是她第一次对未来如此期待。她展望着月亮,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们的未来。”
两人倒在床上,像平常一样聊天。
“你梦见了什么?”
“唔——尽是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呢。你也要听吗?”
“嗯!我想知道。”
“我梦见——天空、城市倾倒,日月、星辰破碎,还有那望不见尽头的战火,弥漫在空气里的绝望,我听见哀嚎不断,此起彼伏。我看见你孤身守在王座旁,王座上是一具枯朽的尸体,那曾是你最好的友人。你遍体鳞伤,握着一柄剑与最后的敌人战斗。你败了,那是你遇见的最强大的敌人。”
“我打不过吗?”
“嗯。打不过。她很强,也很可怕。最后,她没有亲自动手,你已咽气在你最好的友人身旁,陷入永远的沉睡。”
“她擦去你脸庞上干涸的血,亲吻上你的脸庞,她轻抚你泛白的发丝,摸平你带有皱纹的眼角,她杀死了自己,与你陪葬。”
“还好那只是个梦,那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嗯!它不会发生。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已经知道怎样保护好你了。”
“我也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那你和我约定,一定不会忘记我。当你下次看见我时,你一定会想起我是谁。我还要与你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未来的永远。”
“我不会忘记你的,拉克西思,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
“听我说,如果哪一天,天空城市倾倒,日月星辰破碎,如果哪一天战火望不见尽头,哀嚎不断,此起彼伏,如果哪一天友人已殁,众叛亲离,也不要忘记有个人始终不会背叛你,始终不会离开你,不会放任你孤身一人。如果哪一天就连她也背叛了你,就请你……勇敢地执剑,与她为敌。”
“你是我战无不胜的王子殿下,是我唯一侍奉的王,是我崇高的至爱,是我另一半的灵魂……”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要走了吗?”
她温柔地向他微笑道:“不。我不会离开。我只是想再对你告白一次。”
“放心啦。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当我成为了国王之后,我就会迎娶你,就像我们说好的一样,不是吗?”
“嗯!我们约定好了!”
……
“你困了吗?”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便询问。
“嗯……是有一点……”
“那让我最后给你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好啊,我想听。”
……
“黑鸟飞啊飞,衔走了远方。它破碎的羽毛,珍藏每一段破碎的念想。黑鸟飞啊飞,衔走了过往。它黑色的羽毛,洗净每一类遗忘的悲伤。黑鸟飞啊飞,此后不再有黑色翅膀,黑鸟飞啊飞,被深爱的天空遗忘……”
他轻轻睡着了。
她对他使用了魔眼。当他下次醒来后,他将会忘记和她有关的任何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
拉克西思从床上爬起,看了他最后一眼,孤身离去……
我们约定,让我们携手共行,去活在明天——那个谁也不会受伤,谁也不会死亡的明天,虚妄的明天,永不到来的幸福明天……
黑鸟“辛西娅”,她褪去黑色的羽毛,化为无暇的白鸟,从此“自由”飞翔。
痛苦的话,全部逃避好了。
悲伤的话,全部遗忘好了。
你无法去爱,无法被爱。
就让爱消失吧,从你眼中。
此刻起,将不再是隐形少女。
此刻起,终于摘下幸福之花……
——这就是隐形少女的故事。
故事终于结束了——不,故事,才刚刚开始……
下一“篇章”:祖母绿之章
他曾认为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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