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 锁

作者: 秋雨飘零 | 来源:发表于2023-03-22 22:06 被阅读0次

         

          前序: 在那个特殊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那具有时代特征的童年的往事,对于我们所有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就像是听一段故事,感觉离我们很遥远。但它确实是身边的人成长过程发生的真实的事。老公(东河人家)的童年我没经历过,但,他这段故事的文字,代为记录!所有生活的经历,都是成长!有时代的烙印,有鲜活的生动的人!

        “给小柯称老子!”

          在我幼小的时候,这句话很长时间是我心中的梦魇。

          小柯是大庙代销店的负责人。说是负责人,店里平常也就他一人。初次见到小柯,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见大人们亲切称“小柯”,我们这些小孩子也私下跟着叫。

          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学校就在西沟苏家湾。

          距我家上山头近一里地儿有一片水竹林,竹林边住着一户吴姓人家。吴家是贫农,他们家的大小子成娃子(学名吴红兵)大我一岁。自从哥姐们四年级到大庙上学后,成娃子、七哥(四爹家老大,我俩同岁)和我经常结伴上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上三年级开始,我们姊妹书钱杂费都是寒暑假时自己挣。那时候,山里最不缺的是柴和竹子。最方便的挣钱方式是砍柴、砍竹子。

          那天一大早,我们三人又结伴去卖柴。其实,成娃子家境很好,他们只有兄弟俩个,父亲是油匠,母亲常随父亲在油房打下手。在南沟,他们家的吃食是最好的,每到做饭时,家中飘出的油香味老远都能闻到。他是大可不必和我们一起去卖柴的,纯粹是为了到山外面去玩,顺便攒点零花钱。

          快中午的时候,我们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终于走完了近15里山路,来到大庙代销店。老远就听到喊声:

        “你们三个娃子,快点!马上要下班了!”

          一番过磅、码方、付款。我们踏上了归途。

          那时,从西沟到大庙有两条路。一条是沿沟往山外走的大路,早上扛着柴火出去时就是走的大路;另一条是过了苏家湾后,沿石家坡翻山下山就到大庙学校,省三里多的小路。平时哥姐们上学走的就是小路。

          夏天的中午,三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爬到山顶时已是大汗淋漓。山顶有一颗大榕树,树下一片绿荫。走在前面的成娃子一屁股坐到树下,叫到:

        “顺娃子(七哥的小名)、小青娃子,歇会吧!”

          七哥和我也顺势坐下,各自掏出兜里钱数了起来。那时,代销店收柴分两个等级,一种是桦栎木一块二一百斤,其余的杂木一块钱一百斤。阴历10月份前,还要除水分,至于除多少那要视当事人的心情了。那天,我们卖的是桦栎木。

        “我刨了两斤水分,你们呢?”成娃子率先问道。

        “我刨了3斤。”七哥道。

        “我25斤柴,给了两毛四分钱。”我一边数钱一边骂道:“妈的小柯,刨了老子5斤称!”

          身边的七哥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小青娃子,热糊涂了吧!”

          一边的成娃子立马上站了起来,抬腿就走,嘴里嚷道:

        “好啊,小青娃子,你个地主娃子敢跟小柯称老子,一会儿到苏家湾我跟段老师说!开学了让同学们斗争你!”

          一句惊醒梦中人,同学们见我们兄弟总是叫“地主娃子”, 我们兄弟也自觉低人三等,尽量不给家长惹事,不给父辈找麻烦。作为邻居又一起长大的伙伴,成娃子叫我们兄弟大名或者小名,亦或是相互十分熟悉,便得意忘形。

          想到开学后段老师领着同学们开斗争会的情景,我呜呜的哭了起来。

        “别呀,吴红兵”七哥一把拉住他。“我们三个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别人都说我们三个是好朋友。”

      “谁和你们地主娃子是好朋友了!”

        “你看,小青娃子都吓哭了,他知道错了。”

          七哥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成娃子,糖是七哥专门准备回家哄红弟(四爹家老二,称十弟)的。又转身对我道:别哭了,小青娃子。人家吴红兵不向段老师告状了!

          成娃子一边剥糖一边冲我点了下头。

        “别告诉我爹,行吗?”我嚅嚅地向成娃子央求道。

        “嗯。”

          成娃子径直走了。

          连续几天也不见父亲过问,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点释然。但睡梦中,我常被一句“地主娃子敢跟小柯称老子,开你斗争会”吓醒。秋季开学后,学校也没有啥动静,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自此以后,只要吴红兵让帮他写作业我稍不乐意,让替他背书包我想要拒绝。一句“给小柯称老子”就会张口而出。很多时候我简直成了他的跟班。稍不如意,就会紧下“紧箍咒”。有时,我想故意疏远他,却难以办到。

          大庙代销店和小学一墙之隔,不管是卖山货还是买文具,总是感到小柯看我目光异样。“是不是给他称老子的话,他已知晓。”我暗自嘀咕。

          祸从口出,一句和时代不相适宜,和年龄不相适宜的粗口。如同一座大山,沉沉地压在一个少年身上。自那以后,不论和谁说话我都会认真想想,深怕一不小心给自己带来灾难。

          长辈们都说:小青娃真懂事!

          老师们也说:鲍小青真有礼貌!

          可他们那里知道,我那沉重的心理负担!很多次我曾鼓起勇气,想要当面向小柯道谦,临了却因为我的胆怯和懦弱而没能了却。年龄再大些后,回首过去,聪明的我暗笑自己当年的迂。今天,年过半百的我再次回想过去,回想起儿时西沟岁月,回想那个阶级斗争的年代,淡然一笑,终于释然,进而原谅了自己。

          1982年初落实政策时,我们鲍家搬离了西沟,搬回到山外面的郭家店。虽说和吴红兵不再一起上学放学,可都在大庙学校读小学六年级,仍时不时见面。

          当年秋天,当初一起长大的三个玩伴,仅我考上当时重点中学——二十里外的鲍峡中学。从此那个跟了我三年多的“紧箍咒”终于飞灰烟灭,离我远去。

                          作者:东河人家

                            202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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