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作家!写书!”
梁安安把试卷拍在梁父打造的黄花梨木桌上,木桌脚歪歪扭扭,撑不住这仅仅十四岁少年的掌力,随时都会垮掉一般。
梁父在眉头紧锁,嘴角没有任何回应,手哆嗦着,从裤包里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取出皱褶的一根猛的嘬了一口,吐出的浓烟遮住了他的面庞,看不清此刻他是如何神情。
梁安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父亲,虽然看不到父亲的表情,但他也能猜到大概肯定是生气的,不过他可不管。
良久,烟雾消散开来。梁父那微微发黄的面庞逐渐清晰,眼神空洞无神,叫人看得一阵惊心。
“作家?写书?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梁父沉声道,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说着将那只抽了一口的皱褶的烟甩在了地上,也不踩,踢到了一边,“如果你现在反悔说要回去上高中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下老脸找你城里的二姨攀点关系把你送进去。”
“我不!”梁安安的语气很桀骜,“我不会去上高中的,反正也读不进去书,还不如让我写小说。”
梁安安不服气的盯着梁父,反正他自己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改变。
又是一掌拍在了黄花梨的木桌上,不过这一掌的人是梁父。原有的裂缝似乎是大了些,更觉不稳当,不断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梁安安吓了一跳,不敢去看梁父的脸。他知道父亲很少发火,自己平时也就为所欲为了,但他这样说父亲不生气怕才是怪了。
梁父盯了盯梁安安,随后慢悠悠的拿起梁安安刚刚拍在桌子上的试卷,舒展看了细细的一行行看过,干裂的拇指和食指在上面摩挲,发出“莎莎”的声响。
试卷上的数学和外语的科目几乎全灭,可以说是连分都没拿到。语文试卷前面也是一排的红叉叉,可叫一个触目惊心。倒是作文得了一点分,不过也是满分五十得分三十。
梁父眉头紧锁,耐心的看完了所有的试卷试卷,至于物理历史之类的早就被梁安安不知道撕碎到哪里去了,连渣滓都不曾剩下。
“哼哼!”梁父没有再发气,竟然少有的大笑了起来,摊开语文试卷作文的部分对着梁安安说道,“五十分的作文得三十分,你觉得你就能当作家写书了,怕是你们班上随便揪一个出来作文得分都比你高吧。”
面对梁父嘲讽得话语,梁安安虽涨红了脸,但仍然辩解:“那是……”。
梁安安从小对读书学习就没有动力,小学就一直名次落在后面,到了中学更是成为了垫底得存在。
在学校,老师同学都称它为“瘟猪子”,意为最没有用的人。
只是在作文上梁安安能把字叙述清楚,老师呢也会照旧把分给打上。在其他科目的反差对比之下,作文倒是成为了他得分最高的一项了。
“反正连老师都说我读下去没有用,还不如干脆在家写书算了!”梁安安不服气的叫着,抬头望了一眼父亲,不知道从哪儿拉来凳子坐在上面。
梁父看着他唯一的儿子也是一阵子的无奈,就算是攀关系让梁安安上了高中凭他的习性多半也是无用功的。但他毕竟也不甘心,梁父小时候就吃了教育的亏,不愿意再让孩子再去吃教育的亏的。可是梁安安实在让他不省心,青春期叛逆也就算了,可到了后面教育跟不上怕是梁安安就要怪自己了。
不过,让梁安安不去上学在家写书,梁父肯定是不可能允许的。
“不可能,不管怎么样,给我乖乖去上学!”梁父的话语中透露着威严。
梁安安没有被话震慑到,反而是被刺激了一般:“上学上学,读书读书!我都读不进去让我去干嘛?闹笑话么?”
梁安安的反应让梁父出乎意料:“这孩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叛逆了!”
“唉!”梁父摇摇头,把桌子上的试卷都揉成纸团扔到了干柴旁边,那里还有刚刚熄灭的烟头。
“再多想想吧!”梁父无可奈何的从牙齿中挤出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怎么说儿子而不会听,这两年已经习惯了。
“吱呀!”黄花梨桌子发出了崩塌的声音,一处桌脚跨开了。梁父起身,并没有去管桌子,也没有管梁安安,自顾自的转身回里屋去了,留下一个落寞的背景和站在原地。
“轰!”桌子散架了,零件坍落在地上。
梁安安蹲下摸了摸木头,走过去捡起那一团试卷。在把地上收拾好之后,鼓着两个腮帮子也回到自己卧室去了。
……
入夜,寂静笼罩着整个梁家村。
梁家村地处市区东边二十余公里,属于远离城市喧嚣的寂静小山村,人口不多,大多数年轻人都到城里面打拼去了。留下的,基本上是老人以及带不走的孩子在乡镇里的学校上学的。
前些天,乡里拨款修了几条水泥路,使得村里的交通倒是便捷了些。据说,市区那边打算把梁家村改造一番,不过迟迟未见落实。
山腰处的灯火人家就是梁安安家的房子,周围零散的几处亲戚的房子。
梁安安此时正在卧室里坐在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房间里没有什么摆设,一张床,铺着厚厚的棉被,一张老旧的写字,还有衣柜用来挂梁安安的衣物。
十一月的天已经不如寒冬,梁安安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不由的不停的打着喷嚏。
“吖楸!”梁安安揉了揉鼻梁,似是有了着凉了,他又将身上的羽绒分裹的紧了些。像是故意要着罪一样,却是不肯钻入被窝里。
他看着窗外怔怔的,想起白天那样子对父亲说话不由得觉得有愧疚。
梁父也是从小受教育程度不高,算是能认字。后来在梁安安爷爷的推荐下进了厂里工作,每天日出晚归。后来二十多岁在工作中认识了梁安安的母亲,才有了梁安安。
梁母在剩下梁安安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所以梁安安从小就是跟着父亲生活。爷爷奶奶偶尔回来看望他,但他们住在一个更远的地方也不是时常照顾着梁安安。
这些年梁父为了梁安安的学习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乡镇上学校的教育梁父觉得不好,于是拖着家里唯一的土鸡土鸭,到城里找梁安安他二姨攀了攀关系。前前后后花了几千块钱,找了市里中学的一个教师关系进了学校。
“本来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嘛!”梁安安看着夜空赌气的说道。
的确,在乡镇学校本就成绩中等的他,到了市里中学一下次就掉了最后。基础一下子就暴露出来,在其他同学面前他的知识根本不值一提。老师屡次找他谈话,又找了梁父。梁父几乎每次都是在工作的时候请假,先是被厂里老板一顿训,然后火急火燎的跑到学校又是被老师一通训,说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孩子的,然后点头哈腰的保证不会有下次。
于是初中这三年,梁父又是花钱,什么补习班啊一通下来。钱花了不少,梁安安的成绩倒是一点都没提高,也把梁父气的要命。再看梁安安现在的成绩除了语文能蒙着点分,其余科目几乎为零,倒是把梁父气的不行。
这不,马上初中要完了,凭孩子这学习高中怕是正考不上了,梁父又开始得头疼。
“哎呀!”梁安安胡乱的抓自己的头发,过一会似乎不是很烦躁了。
提起笔拿出纸打算写点东西证明自己能写文章。歪歪扭扭,硬是憋不出一个字,于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王八。于是,梁安安又在决定当作家的同时觉得自己能当一个画家的天赋。
梁安安对面得房间就是梁父的房间,梁父如果知道梁安安此刻的想法怕是要气的吐血了。。
他坐在床头,如一尊饱经风霜的雕像,不言语。床下散落着许多烟头,烟灰更是遍地都是。
这些年为了节约一点给梁安安学习,基本上他都戒了那将近十多年的烟瘾。不过每当烦恼气结的时候,总是要点那么几根,不过这次点了就有点多了。
孩子的去路梁父也苦恼着,高中考不上,就算再去攀关系按照梁安安这成绩怕是又得垫底。
钱花了不说,没有半点效果。
梁父也想过是不是就随了孩子的愿,不过他对梁安安又有什么信心?
父子俩从小相依为命,十二岁之前还好,梁安安也是懂事让梁父颇为省心。这不,这两年儿子的性情就古怪了起来,反正就是和自己对着干。做事大大咧咧的也就算了,对未来还没有一点规划。这不,中考前测考直接垫底,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梁父为此伤透了脑筋,家里生活本来就不太好。如果要让梁安安继续读下去,又得去攀关系上高中了,这其中怕又是一笔不小的钱。不过前几天梁父已经想好了,再穷不能穷教育。自个已经吃过了没文化的亏,肯定不能让梁安安再重蹈覆辙。
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也给城里的二姨通了电话。可是呢?梁安安却在今天给他说要当什么作家,写那劳什子书,还一副倔强的样子。梁父被自己的儿子气的不行,但这最近看来,梁安安也不会听他的。
梁安安有理想有抱负要当作家,本来是让梁父欣慰的事。
可是,这半吊子的写文章功底,老师都是给点所谓的“笔墨分”罢了。他也不知道梁安安是如何想的非要当作家,作家又岂是那么好做的?他对自己孩子清楚的很,若是梁安安都能当作家,怕是天底下每个会写字的怕是都是作家了吧!
在梁父看来,这不是孩子又在胡闹是什么?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梁安安不去上学,就在家里闷着写。到头来什么都没写出来,然后书也没读成,最后……梁父想都不敢想了。
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恼的,梁父自觉眼前天昏地暗
床头,挂着梁母的遗照。
梁父恍惚着,望着墙上的照片发神:“你啊,如果这时候肯定又会惯着安安了吧,作家,写书,有那么容易吗?”
梁父那干枯的眼珠子,浸出了水分。
“感觉要不是为了安安,真想来找你算了,你啊!”
叹气摇摇头,随着思绪又飞了,
这一晚,梁父和梁安安怀着各自的想法,望着天空,盯着寒冷,就这样倒在凳子上,眯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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