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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和自己的孩子约定来生才见。
01
冬季里最冷的一天。
眼前的火正旺,脚下躺着的是暖和得不愿意动弹的猫,烤着火的我舒服得同样不想睁开眼。我就要睡过去了,把我从火堆里拽出来的是奶奶的声音。
“我听说,那个孩子被流掉了。”
我应该保持沉默,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无法保持沉默,我是孩子的姐姐。
“那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只好回答。我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我的父母还欠着很大一笔债。即使是当时还在上初中的我,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家庭再也不能负担多一个孩子。
奶奶低下了头,用双手捂住了脸。声音从她的指缝钻出来,变得细而无力。“我还可以带孩子的,我可以带的,那么好的孩子……”
奶奶很喜欢孩子,很喜欢很喜欢。即使是全家九个小孩都围着她吵,她都没觉得可怕。孩子们去学校后空旷安静的家却让她觉得可怕得不行。
她曾经失去过两个孩子。
02
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直至离开,都还不会叫妈妈。
脐带剪断,啼哭响亮。她暗自高兴这孩子必定容易养大。孩子也正如她所想,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重,无论是翻身、学坐、学爬、学走路还是长牙,孩子都显得出众。“就算是咬人都特别痛。”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在等孩子学说话,在等孩子叫她妈妈。可是她没有等到。
忽然有一天,孩子开始腹泻。她听人说有土方,就决定试试。土方并没有奏效,孩子病得更重了。她不懂得求医,只得看着孩子越来越没有力气。直到毫无生命力地挂在她的手上,空落落地悬着腿。
奶奶十九岁嫁到我们家。她不识字,却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有她孩子的生辰八字,还时不时向我炫耀她的记忆力。她和我说她的生辰,年月日甚至时辰记得清清楚楚,谈到那个早早离开的孩子的生辰,她却沉默了。“还没长大的孩子,又是那样离开,没有这种东西的。”后来我也终于懂,按习俗确实什么都不能有。
按照老家的习俗,人去世之后需要行礼下葬,但那是正常情况下。夭折的孩子不能举行丧礼,只能趁着天快黑得时候,在山上挖个坑不声不响地埋了。
“那天下着雨啊,山路难行,抱着走了很久却还是到了……如果埋的是狗或者家禽,还可以种棵树留个念想,可是那孩子什么都不可以,什么都没有……都说是童子命,神仙大概舍不得,要回去继续服侍着了。”奶奶再次用手掩住了脸,火光照得通红。
她当然记得那个孩子的生辰的。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她不可以记得。
03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第二个孩子长大成人,却还是失去了他。
听说我有位大伯,读书厉害,长得秀气,还是运动健将。我也只是听说,毕竟,我从未见过这位大伯。
好奇心强地时候会忍不住问奶奶。不同于那个孩子,关于这位大伯的事,奶奶是闭口不谈的。所以关于他的事,也只能从大人们偶尔的谈话中拼凑起来。然而,大人们毕竟是大人,在这件事上默契得一致,往往话题一不小心谈到他,就停止了。
于是,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听说。
第一次听说还有个没来得及见面的大伯,是伯父们在聊天的时候。当时大家在聊以前过年的事。前一秒还在嘲笑我爸爸不会宰鸡鸭,又想不清楚那只很大的鸭子到底是谁宰的。有人说了句“是那个大的宰的。”,就再也没人出声接着说下去。
爷爷说他聪明,是读书的料。老师来家里来了好几次,只是为了让大伯跳级。“他太聪明了,上课又太认真,老师讲错一点点他都能指出来,还没教的东西他都全会了,让他跳级吧,我没什么可以教他了”老师摆摆手还有点无奈。爷爷当然是高兴的,毕竟爷爷以前读的是私塾,还经常逃过先生的问而跑去荡秋千,有个这么厉害的儿子也是很值得骄傲的。可是,关于大伯的事,爷爷也只说到这么多。
最后,是爸爸告诉了我故事的结局。
当时爸爸读初中,他读高中。他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每逢球赛都尽心尽力。某天球赛,他带着球队又获胜,回宿舍洗澡之后却久久没有出来。
他其实有心脏病,不是很严重的那种,可是一直没有买到合适的药。一直拖着,隐藏的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
“后来我工作了,家乡的人托我从大城市带回心脏病用的药,我想想,要是这个药早出两年就好了。”爸爸大概不喜欢这个结局。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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