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不几天时间就要中考了，吴聪却宁性着抛下课本，死活不再往学里去了，终日囚在家里，院门不出，反急得吴聪妈妈团着他团团转儿，哀声叹气，愁眉不展，直抹泪眼。
妈妈见儿子那论堆儿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好言好语问道：聪聪，这人生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决定大好命运的时刻就在这考学的几日里攥着，咋就不去上学了呢？
聪聪头也不抬，说：妈，我无论怎么下劲儿学，老是不会也总是跟不上趟儿，我不想上了。
哟？那可不行！妳不知人生苦，也不知大人们活过来所受的苦和累有多少，妳也不明白那苦和累又多么的不是滋味。
就那我也不上啦！
妳不上学妳能干些啥？冇文化…赶明儿到社会上连找个打工的地方也找不到，文盲…人人嗑碜人见人躲，谁肯收留妳？哪个老板会用妳！
就那…我也不上啦！
妳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气s我啦！我嘬咋么白惑妳妳就是不听，一会儿，待妳爸爸从工地上回来，看怎么收拾妳！
收拾我…我还也不上学啦！
此刻，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吴聪爸把肩上的羊镐铁锹等工具放在门后，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慢腾腾地挪了几下，止住了，驼着背，少气无力地问：又怎么啦？
吴聪妈沾沾眼角，忙回道：咱孩儿聪聪不想上学了。我磨破嘴皮子千说万说他都不听…妳得用脖儿拐痛打他一次，让他疼疼皮肉长点记性…不然，眼看着咱娃儿就要废了。
吴聪爸一屁股墩在竹椅上，吱吱咛咛，摸出一支弯弯曲曲的纸烟，捋直了，掏打火机，叭嗒叭嗒，燃上，吸了一口，道：光打…不行，旧传统…那是家暴。妳难道没听说过咱隔壁那吴智吴明的家长们拿皮带揪起他们打…打多狠？打得皮开肉绽三四天儿下不来床…有用么？冇用，一点儿毬几∞用都没。再说…我也忙一天了，累得腰酸背痛…也冇那气力跟他瞎搞内耗啦，咳咳。
那咋办？就…就这么不管啦？就忍心瞪俩眼儿看着他不成个片儿…放任自流？
妳急个啥？对这不听话的孩儿…打M是失去免疫力的，得触及灵魂…让他惊醒，知耻而后勇痛改前非猛回头重新作人…妳懂么？
咋么个触及灵魂…让他惊醒又猛回头？
吴聪爸猛吸一口纸烟，把烟蒂摁在垃圾桶儿，站起来，轻轻地说：明儿个，我带他去一个地方…。说罢，转身倒在墙角一条破床上，头一扁，呼呼地睡着了。
一夜里，一家人平平静静，相安无事。
天闪明儿，吴聪爸就带着儿子吴聪去了一处建筑工地。吴聪被安排在生产第一线，扛石头抱水泥搬砖筛沙子挑水桶拌泥浆再用大铁锹铲灰供两个砌墙师傅用料，一刻不能怠慢，从晨到昏，跑前跑后脚不沾地，满头大汗，一张俊脸儿抹啦成了花狗屁股，一咧嘴儿，黑孩儿白齿；一件白生生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洇透，也落满了灰沙泥浆，黑黑白白，皱皱巴巴，狼狈不堪近乎流浪多天的乞儿模样。
至夕阳西下，站在远处观望儿子劳动一天的吴聪爸悄悄地走过来，对着吴聪肃声道：到点儿啦…跟我回去吧！
吴聪伸伸腰板儿展展双臂，没有随父亲一道走，而是径直跑到工地指挥部。
一位管事儿摸样的大胖子，隔着大办公桌坐着问：小同志…妳匆匆来这里有什么事？
吴聪猛刹着步，反问道：妳是这里的老板么？
那胖子敦厚地点点头。
我…我想问问老板，您这里还招人不？吴聪急问。
胖子一愣，旋即挠挠光秃的头顶，狡黠地嘿嘿笑笑，慢条斯理地说：小同志…妳参加工作已一天了，这里的啥情况，妳会大致了解的，纸里包不住火…工地正急需劳工是明摆着的事儿，只要吃苦耐劳年富力强又能干的…原则上来多少咱收多少，热烈欢迎一概不拒。不过…话又说回来，象妳们这么年轻又麻利的小伙…我说句心里话，求之不得但又不敢明目张胆擅自作主收留妳们…。
为什么？
咳咳！这位小同志…主要是妳们筏定劳动年龄不到，而且还在上学时期…我的意思是：一妳们该上学上学别耽误了大好前途；二妳们真要想打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通融，我们工地的大门常打开…除非。
老板，除非什么？您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一点？
除非两点…。
哪两点？
一需妳们家长同意；二是妳们得自觉自愿。
好的！成交。吴聪展颜喜笑，并对着胖老板的面打了个响指儿，转身凹着腰，一阵风儿跑冇影了。
次日晨，东方破晓，山鸡打鸣，吴聪带着一帮同龄人来到了工地办公室，早早报到。他们分别是吴聪吴智吴慧吴明吴志吴心吴飞等一杆儿厌学的青少年。
随即，一群家长也气势汹汹地追至工地，声言要寻吴作为讨个说法，这几∞傻D货鬼迷心窍，给孩子们灌了啥迷魂汤，硬令那么多孩子们大好的学业都放弃了而甘愿来工地上搬砖扛石流汗出力？他吴作为讲不出个囫囵理儿…栓着日头下不来台！伤天害理坑蒙小孩子的事儿…他老糊涂也敢做得出？今天不打断他的胳膊腿儿决不罢休！
吴作为就是吴聪的父亲。
吴作为刚来到工地不久，迷迷瞪瞪，精神不振，还没弄明白工地上一大早突发了啥事儿哩，却见一群庄户人要冲着他来干仗，急忙忙环视四围，单见自已的孩儿正带着一群同龄少年从办公室走出来，便晃然大悟，顿时吓得哆哆嗦嗦，两腿发软，卟嗵一声，摊坐沙土地上，仰天嚎丧：如今的后生们是咋么回事呀…我用尽各种方法咋就教化感动不了他们回心转意回校读书啊！我今天也不准备活…活啦呀啊！
其声忧伤、凄厉又哀惋，众村民听了，撕心裂肺，直击灵魂，怜惜同类，随止了脚步，也扔下棍棒，面面相觑，再也不好意思向前挪动一丝一毫。
五月13下午5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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