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怪圈/第二章
齐玉福一个人带了铁锹、斧头和钢锯一类的工具独自进了山。陈大海忙碌老爹的后事,托人定做棺木,一整天不见齐玉福的踪影,倒也没放在心上,心想,终究是个外人,不能奢望他能为这个失去主心骨而显落魄的家做些什么。可是执拗的妹妹硬是要大哥去山里寻齐玉福的踪影,陈大海无奈,只好带了昏暗的手电筒出了门。
一轮弯月,仿佛一根成熟的香蕉,躺在毫无生气的暗色天空里。看着脚下羊肠小道在月光下并不是很难辨别,陈大海索性关了手电。
峡谷死一般的沉寂,陈大海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但他并不害怕,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会比老父亲更重要呢?他恨,恨死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几声空涩的响声,凭着自己的经验,陈大海判断出这是铁锤敲打木板的声音,就喊了一句:“玉福?玉福?是你吗?”
“是我,大海哥!”说着,只见一棵老松树下面,站起一个瘦高的身影,忽又蹲下,双手慌乱的在收拾着什么,这期间传来一两声金属的撞击的闷响。待陈大海走到跟前,齐玉福也站了起来,一边用沾满土和木屑的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问道:
“大海哥,你怎么来了?”
“做啥呢?”
“给陈大爷做副棺木,就快好了。”齐玉福指了指地上已经做完的棺材底座,然后拿起铁锤,蹲下继续干起活来。
“我已经在王木匠那里定做了,明天就能做好。”陈大海看了看齐玉福,不忍心拒绝他的好心,又补充道:
“这底座还行,拖回去让王木匠再修理一下,能用。”
齐玉福明白陈大海的意思,便起身收拾工具,两人抬着笨重的松木棺材底座,在崎岖的山路上挪着步子。
陈老汉走了,那颗被生活折磨的伤痕累累,疲倦不堪的心,终于得到了永远的休憩。
送葬那天,齐玉福扶着陈老汉的棺木,从村东头的陈家到村西头的墓地,一路上嚎啕大哭,竟然晕厥在坟前,不省人事。陈家上下对于陈老汉的死,悲痛欲绝。
从此,齐玉福却变得沉默寡言,只是逢年过节就去陈老汉的坟前坐坐。
守孝一年后,齐玉福在陈家迎娶了陈梅,陈大海并没有阻拦。庄稼人向来朴实敦厚,陈大海更是如此,与齐玉福同生活同劳作了三年,已经并不排斥他的存在,更何况齐玉福对陈老汉百般孝顺,也同时用一个成熟青年特有的方式呵护照顾着陈梅这个被上天遗落在偏僻荒山里的天使。婚后两人举案齐眉,日子过的也算欢心快活。
大家都很欣慰:陈老汉收留齐玉福,没做错!
突然一道闪电撕裂昏暗的天空,吓得齐玉福手上一颤,铜色的烟斗跌落在地上。他没有继续回忆往事,而是捡起烟斗,随手向后背的木门上狠狠的摔了几下,敲尽烟灰,然后顺手别进腰带里。
这场暴雨总算过去,刚才狂妄不可一世的乌云被夕阳驱赶开来,石滩村又静静的依偎在暖阳里。山上积蓄的雨水奔流而下,最终汇成一股爆裂的山洪,翻滚着碾盘大小的岩石,轰隆隆的叫着奔向下游。
“玉福,玉福?在家吗?”陈大海推开院门,边喊边踱步进来。岁月终究是打败了他的血气方刚,四十出头的汉子,苍老的脸庞被生活的重担过度雕琢,失却了神采,灰色整洁的中山装已经无法套紧瘦弱的身躯,脚上穿着胶底布鞋,步履不失稳健,夹着纸烟的左手,中指和食指间已经被熏的蜡黄,拇指熟练的一挑,弹掉烟灰,又把烟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大海哥来了,进屋坐!”齐玉福听到喊声,从屋里走出迎了上来。
“不坐了,我家鸡窝钻进一条七寸子,他娘的有碗口粗,弄的鸡飞蛋打,我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喊你过去搭把手。”
“行啊,走!”齐玉福把当成拖鞋穿的布鞋后跟提上,到院墙的角落拎了铁镐便随大海出了院门。
屋里的齐岩趴在土坯炕上写作文,像他母亲陈梅一样,他眉毛细长,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瘦弱却也高大,去年春节定做的裤子,现在已经漏了脚踝上面一大截,陈梅正打算把它裁剪成到膝盖的短裤,裁下的角料还可以缝补他用。齐岩自幼体弱多病,所以从不沾一点农活的,他那双细嫩修长的手,是陈梅所没有的。齐岩看着老师留的题目,他感觉无从下笔,一会翘翘脚,一会咬咬笔,抓耳挠腮了好半天,纸上仍然只有一行题目:我的梦想。听到要去捉蛇,丢了钢笔,跳到地上,穿了鞋就飞跑出去。
陈大海和齐玉福比邻而居,一样的一间坐北朝南的砖瓦房,两间稍微低矮用于储存粮食杂物和牲畜的厢房。
石滩村有种关于风水的说法:相邻的房屋建造时要保证屋脊的高度一致,否则矮的那家就要破财招灾。所以这两家的房屋雷同的像一家,只是中间用一段矮墙隔着。所以齐岩要去舅舅陈大海的家里,只要翻过这道矮墙,就省去了走大门的繁琐,他腾空一跃的时候,恰好齐玉福和陈大海跨进院门。
陈大海的儿子陈波正撑着一根木棍,弯腰监视着鸡窝里这个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他比齐岩大了一岁,由于经常跟着陈大海家里家外的做事,陈波略显精壮,做起事来也稳重干练,活脱像个大人。
陈波见表弟齐岩兴冲冲地跑过来,摆手示意他站在那里别动,然后坏笑着说:“别过来,被咬了我可不管你!”
“不用你管,它敢咬我,我也能咬他!”
齐岩撇了一下嘴,正要上前,却看见鸡窝洞口探出一个长三角形的蛇头,眼和鼻之间有两个深深的暗黑色颊窝,眼后到颈部有一条棕褐色纵带,其上缘镶嵌着一条黄白色细纹,吐着红黑色的芯子,他突然感觉后背冰凉,冷气从头顶冒出,攥紧拳头,目瞪口呆的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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