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从那艘轮船上下来,在天空布满阴云的一天,雨点在混沌的海天交界处蓄势待发。
她和一同前来的几十个人直直地站着,四面海风卷着咸湿的海水扑打而来,她攥紧拳头,一颗心在无望中土崩瓦解。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了,叶听到一个冰冷浑厚的男声机械地声音,“名字,经历,想不想活下去?”然后一个个不同音色的声音颤巍巍地答话,这些人有男有女,年龄大都在三十左右。
多么好的年华,三十而立。
他们都一样,锐利的眼神捕捉着每一个可能的机遇,这些都是毫无疑问的某个领域精英人士。
这场冒险,这个投资,一开始就输得一塌糊涂。
当轮船越来越近地驶向离岛,他们不再说经融,贸易,货币,市场。他们被船上的舵手、保洁、每一个不曾起眼的工作人员控制,武器、潮水、乌压压的云层,窒息的空气笼罩着船上的每一个人。
在这世上,当真有不可预知的风险。
叶抿紧嘴唇,细碎的长发糊在侧脸上,她注视混沌的海水,想象是否有无数眼睛同样在水底注视她。游鱼海鲨也罢,不过是另一种欺压罢了。
活不下去了,她想。
高帮军靴的踢踏声落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抬起眼皮抖落睫毛上的海水,褐色的瞳孔没有一丝情绪。
海风吹鼓她的风衣,叶不自觉抱紧胳膊。
“你会英语和法语吗?”对方眼睛里的漩涡飞速旋转,她看到自己打着转,沉入大海的深渊。
“会一点。”
对方盯着她足足十秒钟,叶感觉可能有十分钟那么久,她的胳膊上汗毛劝竖起来了,她努力让自己不打哆嗦。
一个眼神的示意后,她被带走了。
她听到海风里呼啸而过的哭声,枪鸣声,刺耳的嗡鸣声,灰色的海,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她的眼,灰色的唇。
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多久,她和空气融为一体,她看到的全是些透明的人。
离岛。她不过是爱着这个名字,爱过一个叫阿离的男人。
她以为遇见他就已经是她全部的噩梦,梦醒的时候她还没走出那段怅然若失。原来太眷恋梦境的人,会陷入连环梦境中无法醒来。
她宁愿是掉入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梦,也不愿稀里糊涂期待离岛一步。
离岛,是她经历生命一场最可怕的噩梦。
浑厚、冰冷、机械的男声,她记得那场飞机失事的前两个小时,她在电话里说要去见他。他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她跟他用几种语言对话。
他是鹰。她唤他阿离。
猎物从来不属于天空。
她已经几乎被忘记了,成了一个单薄的会几种语言的女人。
她是离岛上唯一的红唇。
离岛被飓风扫走的那一天,她听到无数个声音唤她的名字,唯独“阿离”没有回声。
叶打着转拼命往海水里钻,海水也拼命往她眼里钻。她终于把那些灰色都冲掉,再看不到一个透明的人。
她和离岛,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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