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泛东风初破五。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
佳气郁葱来绣户。当年江上生奇女。一盏寿觞谁与举。
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放尽穷鳞看圉圉。天公为下曼陀雨。
——《蝶恋花·泛泛东风初破五》
暖暖风吹来,像温柔独白,将心事氤氲开来。初春气息迎面铺展,含苞的嫩黄吐露芬芳,缕缕沁人心脾,丝丝温润如玉。
风和日丽一团祥瑞之气闯入了绣户侯门之家。
此家有一女,自小惜福温润,蕙质兰心,虽不谙世事,却尤知生活的乐趣,所以天生乐观,无拘亦自得。
此女便是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苏轼的第一任妻子是王弗,也就是王闰之的堂姐。
区别于堂姐的知书达理,满腹经纶,王闰之更善于打理生活,贴近世俗。但却不曾有市井村妇的蛮横霸道,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知天乐事。
也正因此与苏轼患难相依25个春秋,然恰是在这25载春秋里,苏轼几经波折,接连宦海沉浮。是王闰之的不离不弃,让苏轼在接连翻涌的命运里,看到一丝黎明前的光亮。
王闰之,北宋眉山青神人,家族排行二十七,又名二十七娘。
闰之是苏轼后来取的,“闰”有其生于闰月,又包含不期而然的意思。青年丧妻,无奈且心酸,为了膝下一子苏迈,生活里必须要有另一个女人出现,而王闰之的到来,苏轼虽原本未曾料想,却也顺从接受,表达了对未来生活完满的期许。
王闰之也不负众望,从成为苏妻的那一刻,无时无刻不细致入微。先是对苏轼与堂姐遗子视如己出,再与苏轼举案齐眉。虽二人相差十一岁,但年龄却不足以衡量夫妻情深。
依据当时的史实,很多人曾猜测王闰之在一个十五六岁适婚年龄的时代背景下。二十有一嫁与苏轼,很可能是堂姐临终之时做的安排。
也有甚者以王仰慕苏之才气与学识,方心甘相许。然而无论何种猜测都不无可能。
开始的开始,花开不与别家同,最后的最后,两处闲情共此生。
有闰之相伴的数十年,不拘小节,快意洒脱的苏轼却嫌少为生活琐事而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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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二年,苏轼调任,在向皇上上表感谢时,因“难以追陪新进”,被政党曲解嘲讽朝廷,关进大牢,备受折磨。
后因太后化解,得以自由,但却遭贬,俸禄也相较之前大幅减少。仅有四千五百钱,养一大家人略显吃力。
在这样的境况下,王闰之非但无怨怼的言语,反而积极乐观的安排生活。她把苏轼每月的工资分为三十份,每天一串,若有剩余,以备老苏故友拜访,酒肉招待。
世人常言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在王闰之的认知里,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百味是清欢。
苏轼被贬后清贫的日子,连朋友都于心不忍,想方设法托任太守的故友,赠与苏轼一方土地,以便种植蔬菜粮食,解决基本温饱问题。
苏轼得知十分欣喜,随手创作《步东坡诗》,自号“东坡居士”。
此后东坡名气一举打响,谈笑有鸿儒者络绎不绝,打理田地的任务自然落于王闰之之肩。
在黄州如此,辗转密州时也如此,被贬密州时,原本豁达乐观的苏轼。接二连三遭于颠沛之苦,不免心中郁闷难解。
一日回到家中,小儿不知愁滋味,拉扯苏轼衣襟,细语想讨零食,未果,哭闹不止。苏轼怒从中来,大声训斥,王闰之听闻,急忙安抚小儿,后开导苏轼,“小孩子不懂事,你怎比他们还痴?”
一语道破苏轼言语中的借故发泄,她懂此时苏轼的郁郁不得志,深感苏轼内心的心酸悲苦。
所以她从不在生活上给予苏轼压力,总是竭尽所能平铺繁琐与忧愁。
乌台诗案发生时,苏轼在给好友王巩的一首诗中,给爱妻闰之以高的评价:
子还可责同元亮,妻却差贤胜敬通。——《次韵和王巩六首》之五
“元亮”是隐逸诗人陶渊明的字,陶渊明在归耕田亩时,曾作《责子诗》,告诫儿子们不要懒惰。苏轼这两句诗,前面是点缀之词,妻子非常贤惠,才是他所标榜的。
是她的体贴让苏子意兴阑珊时,能与友人举杯痛饮,写下《后赤壁赋》这样的千古名篇。
是她的温柔使苏子愁丝难解时,开阔了心胸,释怀对官场的快意恩仇,享以家庭的温暖。
哪怕是这样的她,也曾有过担惊受怕的时候,乌台诗案爆发,她因恐惧烧毁了苏轼大量诗作。
后人有甚者谴责她是千古罪人,但却不曾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妻。学识不深,眼光不远,只愿守护心中在意之人。
是那些诗句文章害她心爱之人,跌落神坛,颠沛无定所。为保苏子性命,她含泪烧毁那些“证据”,也烧毁了苏轼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可即便如此,苏轼也没有责备她,现实不容假设,家人的安危要大于一切。一起经历了患难与共,现实的捶打也让他看清了官场的险恶。
作为宦海跌宕的爱妻,她无怨亦无悔,相守25年,历经荣辱,坎坷与繁华。
见证了苏轼一路的跌跌撞撞,虽不能似堂姐一般与苏子思想共鸣,却可以不离不弃,同心共苦。
苏轼一生为身边人做过很多首诗,其中赠予王闰之的不在少数。
苏轼在重阳之时曾写过一首诗,诗中称呼自己的闰之:
可怜吹帽狂司马,空对亲舂老孟光。——《明日重九,亦以病不赴述古会,再用前韵》
“司马”是通判的代称,“孟光”则是汉人梁鸿的妻子。《后汉书》说梁鸿在江南给人做随从时,妻子孟光亲自舂粮,以维持生计,她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老孟光”这个比喻,足以见出闰之勤劳能干,与丈夫相濡以沫,感情深厚。
遗憾的是这样的相濡以并没有延续两人的一生,元佑八年,在辗转劳作中染病的王闰之于汴京离世。
苏轼悲怆至极,写下了感人肺腑的《祭亡妻文》:
呜呼!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 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 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苏轼了然,多年从政路,若没有患难与共的妻子王闰之相伴,他不会游走的如此轻易。
25年的朝夕,早已把爱与陪伴刻入骨骼。
或许从一开始王闰之对苏轼而言,只是陪伴,对她的感情没有初恋妻子王弗的炙热,也没有后来朝云的缠绵。
却唯独生的不可取代,闰之如苏轼生命中赖以生存的白开水,有之,不显,平淡安心,无之,生命将逝,翻江倒海。
润物细无声,平淡显真情。
王闰之的一生习惯了柴米油盐,少有花前月下,却甘之如饴,于无声处安放幸福。
不枉此生的是苏轼兑现对她“惟有同穴,尚蹈此言”的承诺,与她合葬九泉。
纷繁的生活漩涡中,没有人可以安稳一世。婚姻这件事,平淡永远多于激情,细水方长流,得以融入并享受其中的人,才能收获简单的幸福。
王闰之一生祸福相依,久经流离,却可以随遇而安,不骄不躁,不论是自眉山开始的辗转,还是苏轼重新被重用的锦绣。她都坦然处之,永远做苏轼背后默默付出的女人。
她的理解与支持,信任与顺从,成就了苏轼半生的洒脱。人生难得是知己,寻觅半生乃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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