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种红薯,一到刨红薯的季节,院子里的红薯能堆成小山,景象可谓壮观。接下来就是洗红薯,打粉,下粉条。
当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吃。蒸红薯,包谷糁红薯块,我都吃不够,最好吃的要数烧红薯了,那个时候家里是烧火做饭,饭做好后挑个细长的不大不小的红薯放锅底洞里,一个小时之后,红薯就烧好了,扒开灰烬找到红薯,外皮是焦黄的,有时烧过火了变成了黑色,焦炭一样,这样当然浪费了一部分,但里面是真的好吃。我会先用火钳夹住,在地上摔两下,自己觉得这样既能摔掉红薯皮上粘的灰,又能让它凉得更快一点,然后拿起热得烧手的红薯,一边吹气一边掰开,哇,香味扑鼻,咬一口,又面又香又甜呀!
这几天红薯又能吃了,我从老家带回来一些,美食怎能自己独享呢?我拿到学校,同事们都说好吃。这还用说吗?就是因为好吃我才带去让他们尝尝的,也顺便眼气他们:俺老家的红薯最好吃。
上周回老家,我对父亲说同事们说红薯好吃,还问咱们卖不卖。父亲听了笑笑:咱的红薯是真好吃,等几天刨红薯了你多带去点。
一个老农民,听别人夸他种的红薯好吃,那可真像是一个小孩得了一张奖状,高兴的不得了。而且夸的人还是女儿的同事,是老师们,是国家公职人员,认可他的劳动了,他多骄傲啊!
过了几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民华(我们村的农民,和父亲关系不错。)家里种的多,可以问问他卖不卖,让老师们都买点。我不想管这闲事,说太麻烦,咋运过来,我还得回去拉,不问了吧。可是父亲说:那怕啥了,你开车该要多少时间。
他那么热心,让我不忍心拒绝。
这周我回家,民华已经把红薯拉我家里了。父亲说,人家民华的红薯也是留着自己吃的,没打算卖,看着脸气才均出来一百多斤,咱不能让人家吃亏,街上卖八毛,咱也给人家八毛一斤。还说人家拉来134斤,四斤人家不要钱,130斤他给人家105块钱。
我说好,那就八毛。其实这都是小事,我都没在意,同事们肯定也不会在意,他们不会问多钱一斤,更不会回去称。谁知父亲接下来说,那也不能让老师们吃亏,你们是同事,哪能没有一点情分,这样吧顶多按七毛。我奇怪了:咱们要赔钱吗?父亲说,赔啥钱?咱添点红薯就行了,本来就想着给老师们点里。
好吧,反正是自己种的。也是自己人吃的,那就添吧。
这样算是仁至义尽了吧,别慌,还有续集,父亲说民华家的红薯是挺大,但是不光纽,不太好削皮,咱家的红薯光纽,把民华家的留着咱们吃,咱家好的给老师们。咱自己吃是一样的。我真是无语了,都是吃,还管他好不好看!那谁吃不一样!
我知道多说也没用,那就按他说的吧,父亲把我家的红薯倒院子里,光捡形象好的装,我帮他装吧,他还不放心,一会说:那个小别往里装了。一会说:那个刨烂了也别装了。其实就是蹭破了一点皮而已!
称重的时候,父亲说三十斤二十块钱,这样算是七毛,可是明明都三十一斤了,他再往里放两个,我一算,划六毛一斤。人家拉来一百三十斤,装走了一百八十斤,我家赔进去了五十多斤红薯。
我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把这五十斤红薯拿到学校,送给大家吃,多好!现在呢?也要人家钱了,自己也把红薯赔进去了,这算干的啥事!
父亲又嘿嘿笑笑:没事,这样老师们不是能多吃点。
想到了一句很火的广告词: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这中间商不赚差价,那他忙乎半天干什么?他傻不傻?
这样说来,父亲更傻,终于做了一回中间商,居然赔钱了!
哎,因为父亲原本就是个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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