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莫名其妙吵了一架……

就那样莫名其妙吵了一架……

    (一) 

        老王最近和老婆子吵了一架，正在冷战。

      虽说老两口子还睡在同一张床，同一桌子吃饭，老王买菜，老婆子做饭，分工合作，一切如常。谁也没少谁一口，可两人就是不说话，准确的说，是老婆子不跟老王说话。

      老王很郁闷，都七十的人了，怎么老婆子的脾气还是那么犟呢？自己也是，已经认怂了五十多年了，怎么老了老了就忍不住了？多少年没吵过架了，老王记不清了，反正一切顺着老婆子也没什么架可以吵。

      其实回想起来，也不说因为什么大事。老王夫妻两拼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也不多不少挣了一些家产的。儿子结婚后，为了方便上班，就在城里买了一套四居室的大房子。老两口也跟着儿子一块做了城里人。老家一栋六层的楼房也就空了出来。由于楼房地段不错，靠近市场，比邻学校，很有租赁市场，老王就把一到五层都租了出去。

      其中四楼的租客陈梅三十多岁，是租期最长的一位。陈梅性格爽朗，勤快爱干净，不但自己住的四楼清洁搞得好，就连楼梯也搞得干干净净的。老王一家人都愿意陈梅长租下去，因此，租金就比旁的相对便宜一些。但今年以来，整条街的租金都涨了，老王一家都觉得也该涨一些，不然太亏了。

      那天早上，老王老两口在厨房做饭就谈到了这个问题。老王说要不每月涨三百，老婆子不同意，说起码五百，因为就算生五百也还是比其他人便宜。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婆子见老头没认同自己，突然就有点火了："我看你就是看上了那个狐狸精，想便宜点讨好她！"

      老王气得直喘气，脑子里突然闪过好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是刚结婚没几年，老王还是小王，身姿挺拔，有才学，又勤快。单位头儿很看得起小王，凡是长脸的事都带他去。那天，市里派是个还算年轻的女领导来检查工作。中午，头儿让小王招待领导到饭店吃饭，头儿有点事随后就到。正在饭店包厢里吃着，老婆子突然冲进来大闹，嚷嚷着小王带狐狸精上酒店开房，杀气腾腾的。一通胡闹把女领导气得饭也不吃，红着眼睛走了。头儿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也走了。小王头昏脑涨地把满脸羞愧的老婆拉了回家。孩子一见到妈妈就扑过来哇哇大哭，老婆也哭，母子俩就抱着哭成一团。此情此景，小王心里就是有什么计算、什么火气也只能放下了。

      但是从此"家有河东狮，吓跑市领导"的笑话就成了跟随小王一辈子的笑话，再加上据说是头儿说的"连老婆的管不住，没用"的评语，而且从那以后头儿再也没带过他，小王在单位的晋升之路从此被拦腰折断，成了老板凳，小王熬呀熬，就熬成了老王。

      所以，当老王又无数次听到这些话时，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突然就忍不住，突然就爆发了："说什么呢？都几十岁的人了，不知羞耻吗？你有病啊，神经病吧！"老王吼完就甩门而去，留老婆子在那哭闹。

      老王觉得这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破事！

                              (二)

      就这样冷战了四五天。到了周末，老王也没心情去公园和老伙计打牌消遣，闷在家里看电视。说是看电视，不如说是在拿遥控器出气，换台换个不停，电视播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突然，儿媳妇半推着老婆子从花园露台走回来，把老婆子摁坐在沙发上。走过来跟老王说："爸，妈在凉亭那哭了很久了，这件事说到底是您不对，您就认个错，哄哄妈吧。"老王一听就不干了，我哪有错了？刚想瞪眼骂人，就见儿媳妇满眼恳求，双手合十，无声地对他说："爸，求求你了。"老王就骂不出口了。

      儿媳妇是好儿媳，孝顺贤惠，把大胖孙子教得顶呱呱，小子嘴巴甜得不得了，每天把爷爷奶奶哄得不知怎么爱才好。这几天儿媳妇也是左哄右哄，大气不敢出，也是辛苦。老王又看了一下老婆子，孩子抹眼泪，眼睛红肿。老王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算我错了，行了吗？"

      谁知老婆子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大哭，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下，边哭边骂："是啊，嫌我老了没用了，想骂就骂了！枉我辛辛苦苦熬了一辈子，还帮你生了三个孩子，现在老了没用了，你这样对我！你没良心啊……"儿媳妇吓得手忙脚乱，想拉也拉不起婆婆，求救的叫老王："爸！"

      老王看着老婆子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其实也心疼。老婆子就是争强好胜嘴巴坏了点，其他还真没什么缺点，对老王掏心掏肺的好，家里家外一把抓，从未让老王辛苦过；对老人也好，还生了三个有出息的儿女，也没让老王操过心，省吃俭用陪着他熬了一辈子。反正已经这样的年纪了，脾气也改不了了，也不是啥大事，算了吧，家和万事兴啊！就冲着老婆子的好，就哄哄吧，别让大家为难了。

      老王再次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老婆子，轻轻地帮她擦干眼泪，："别哭了，哭坏身体就不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老王灵光一闪，突然加了一句："要不你打我？"然后像年轻一样，把已经白发苍苍的头靠到老婆子的肩上蹭着，毕竟不知道多少年没做过这个动作了，显得稍微有点生硬。

      老婆子显然是被他吓住了，停了哭泣，直直地看了老王一会，然后伸出手指轻轻一推老王："滚边去，重死了。"说完竟笑了，只是眼泪落得更凶了。

      还是一样的动作，还是一样的对话，只是大家都老了。老婆子那张脸再也不能称作梨花带雨了，皱纹啦，老人斑啦，一样没少，头发也白了。但老王自己的也白了。这就是白头到老吧。老王伸手挽住老婆子的肩安慰地拍了几下，到底碍着儿媳，没像年轻时那样一把抱住。

    就那样，糊里糊涂吵了一架，一团和气结束。

    夫妻不就是这样吗？相爱着，吵闹着，忍让着……就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