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路

那条路

记忆里，或是幻境。曾经有那么一个村子，良田美池，屋舍俨然，孩童们齐排排坐在地上，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讲那条路上的故事。

那条路没有名字，村里人只叫它“那条路”。说来奇怪，村子里当然不只一条路，通往邻近几个村落，甚至到镇上也都有路通着。但是，其中有一条路，却是不通到任何地方。

因为，这条路没有人走到过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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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

“我不信，我要去走那条路！”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声音的主人站在石头上，眼神坚定地说道。

其实，村里的人们，的确都可以选择去走这条路，只是要等到成年之后。曾经有踏上这条路的，有的走了十几天就回来了，说路不好走，越往前，路越难走。有的刚踏上没几步，就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吓的退了回来。还有的，已经被遗忘了。

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走的远些的人也许会碰到这些人，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看不到彼此，各自迷失在雾中。没有人真正了解这条路上到底有什么，有多难走，有的只是行路者的失魂落魄，或是杳无踪迹。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稚气未脱的孩童们都已成年，各自谋求自己的生计。当然，他们中也有去走那条路的人，其中，就有那个曾经说要去走那条路的孩子，姑且就叫他“我”吧。

从小听过的故事，远没有自己走的真实，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数次。第一次踏上这条路的时候，无所畏惧，踌躇满志。

不记得走了多久，只觉得走了很远，远到遇见了比我更早踏上这条路的人，只不过，他是在返回途中。本想与他搭话，可是那人似乎非常疲惫，只是本能的往家的方向走，没有期待，没有欣喜，只是慢慢的走。

我打消了与他搭话的想法，继续前行。只是，心绪有些不平。也许是受到了他的感染，接下来的路走的要比之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直到我再次遇到了“他”。

一个和之前那个人相似的人。一样的疲惫，一样的本能的像家的方向走，一样的失魂落魄。

这一次我忍不住拉住了他，就在我准备问他些什么的时候，他慢慢抬起头，那个眼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眼神，既非绝望，也非失落，非忧非喜，既忧又喜。

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这一路走来积压的无处安放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原来，“我累了”。

不知不觉，那个人已经转身走了，而他身后，跟着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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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那是我第一次从那条路上回来，在那以后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勇气再次上路。

直到那天，村里的老人又开始讲故事，孩子们还是乖巧的坐在石头上，等待故事的开始。

忽然想起了当时年少的我，于是收拾行囊，满怀初心的再次踏上那条路。

这一次，我看到了很多第一次没有看到的东西。原来这条路的前方一直有雾，你只能看到前方几米的地方，左右两边也是一样，也许稍有不慎就会偏离初始的方向。

我耐着性子往前走，时有坑洼，也有芳草，偶尔还会碰到几个同我一样的行路人，有时我们会结伴而行，但多数时候我们总是孤独的。

孤独的像没有家的孩子，没有依靠，没有悲伤，没有倾诉和分享。一无所有，这是独自前行的代价。有时候，人们为了躲避空虚选择继续前行，即使他知道前方依旧空白。

而有些时候空虚会战胜理智，你会选择回头，这是简单的事。当你回头看时，回家的方向是没有雾的，那样清晰可见，仿佛在呼唤你的归来。于是，我便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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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为何还要走？

有了两次之后，心情已经坦然，没有了必须要走到尽头的压力，之后几次踏上这条路，都是轻松的，感到不适的时候便返回，随心所欲，无所束缚。

这也让我有了一些可以结伴前行的人，一些想法自由却又相似的人。

路上还是有着迷雾和荆棘，只是也不缺少芳草和花香，有几次甚至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寻声过去，清冽的泉水会让身体一整天都神清气爽。

也见到过悠悠的山谷，只喊上一声，山谷的回响会让你的心灵都变得透彻。那青青绿草，仿佛山谷的精灵，随风摇摆。身处其中，更觉心旷神怡。

我沉浸在这种喜悦之中，一次又一次踏上这条路，虽然结伴而行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更换。并非我不喜欢他们，只是他们有些走累了，不想走了，或是踏上了其他的路。

尽管多数人都会尝试去走那条路，但是会走两次的人已是少了大半，更不用说已经数十次踏上那条路的我。很多人不解，几年间总有人来问我这一次有什么不同的感受，也有好奇的孩子们问我那里能看到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当然也有人劝我停止，尽管说的很婉转，但我听出了他们言语中“不可能”的意味。

“你还要走么？”“要走。“为什么，你知道这有多难。”“很难，我知道。可我……”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问我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人们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我就要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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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亦是开始

这样大概过了10年，现在，和我结伴而行的同龄人已经没有了，多数年轻人也都不会与我同行。

村里人也都在笑我，说我不知羞耻，都这么大了还想跟年轻的人比。听老人讲故事的孩童们，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既不是年轻人，也不是讲故事的老人，更不是同他们一样的孩子。

人们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忘记了我曾经是什么样的人。不知何时开始，村里人开始叫我“那个人”。

我只得苦笑，连我自己都要忘记了。

如果一个人被身边所有人遗忘，那他只是没有了生命；如果这个人遗忘了自己，那他将连灵魂也失去。

“很难，为什么还要走？”因为，我要走。

不去想，把这些疑问抛在脑后，自顾自的再次上路，只留给他们一个渐渐模糊的背影。也许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次，我走的很远，感觉比我这十几年走的加起来还要远。重走这条路，将这十几年的记忆一点一滴拾起，我发现原来迷雾已经渐渐消散，路上的风景早已清晰可见。

原来坑洼的不远处就是山谷，泉水缓缓流出，滋养着那谷底的花草。荆棘的周围布满了牵牛花，和各种叫不出名却芬芳扑鼻，沁人心脾。

前方的迷雾愈见清晰，虽不至看到路尽头，但见这繁花似锦，前路漫漫，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不再留恋此时的美景，我收好好心情，继续前行。

很久之后，袅袅炊烟的村子里，孩童们齐刷刷坐在村头的石板上，听村里的老人讲故事，讲那条路上的“那个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