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上的两人
第二天是周六，仇小钊一大早就来到了龙陵环城电车的“古津口”车站门口。这是他与司琴韵儿约好的地方，他们在这里汇合之后，再一起乘电车去那座所谓的“食古之馆”。
司琴韵儿现在很弱，所以文翰拜托他担当司琴韵儿的护卫，保护她的安全。仇小钊对这倒不排斥，正如文翰所说，用“保护他人”的方式来洗刷过去的罪孽，正是他的夙愿。只是他时常感觉这并不能赎罪，从而陷入更大的迷茫之中。
这时，从仇小钊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来得真早呢，仇同学。”
他转头看去，一位穿着荷叶领短衬衫、宽袭白色长裙的美人走了过来，那正是司琴韵儿。
“你也很早呢。”仇小钊笑着回应道。司琴韵儿粉色的长发搭配这一袭飘逸白裙，比在学校里还要清纯可人。
“昨天……”
“嗯？”
“昨天真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说不定我们和小姝就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没事，”仇小钊冲她挤了挤眼，“大涛是我的朋友，而且还算是我的小弟，小弟有危难了，做大哥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对吧？”
司琴韵儿也被他逗笑了。“还是就是上一次……不知道你还记得么，前阵子暴雨的那一天，在学校的操场跑道上，我不小心撞到了你，没怎么认真道歉就自顾自地跑开了。真是对不起……”
“哦，对哈，”仇小钊似乎猛地想了起来，“没事，也怪我当时在那傻站着，没看到你跑了过来。”
虽然司琴韵儿很想追问，当时仇小钊一个人在跑道上淋着雨是为了什么，但此时电车已经到了。
车门打开后二人上了车，然后找到两个并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城铁上都是一对对亲热的情侣，车厢里充满了打情骂俏的嬉笑，这让仇小钊和司琴韵儿都生出种怪异的感觉。气氛很尴尬，好长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
“韵儿小姐……我不太明白，”仇小钊打破了宁静，“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件事？”
“咦？”
“为什么你要答应负屃那家伙，卷入这起事件里来？”仇小钊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虽然你也是龙之血裔、龙衍族人，但我听说，你从小就没有学习过咒术。我觉得你不应该卷进来，因为诅咒和咒术这类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因为文翰先生说了，只有囚牛的力量能够解除诅咒……”司琴韵儿弱弱地答道，“因为，我不想我们社团的姐妹、包括魏汐遭到诅咒的伤害。”
“就因为这个？” 仇小钊叹了口气，显然不太认同她的想法，继续问道，“为了他人，值得把自己的安危都豁出去么？”
“当然值得。“司琴韵儿没有一丝犹豫。
“你不害怕么？”
“我当然害怕，我也对这诅咒充满了恐惧。但是我觉得，大家的幸福比我自己的安危更重要。”司琴韵儿的语气很柔和，却很有分量，“我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快乐地生存下去。”
这句话撼动了仇小钊，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即使是大话，这种话也很少有人会轻易地说出来。他轻轻地笑了笑：“你想保护所有人么？”
“嗯……”司琴韵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她没有一丝虚伪的面容上，仇小钊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撒谎，也并非诳人。在这充满了欲望和恶意的世界里，拥有这种心思简直是近乎圣人的高尚。
他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个柔弱的少女，思索道：“囚牛之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文翰会认为她拥有着解决帝江诅咒的能力？难道说，她真的有着那种能让所有人幸福的力量？如果真是那样，那便是种能够拯救所有人的力量，是我在离开家族之后，一直追寻的那种力量。”
过去，为了自己以及睚眦一族的私利，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许多血影和痛苦，如今他一直在寻求着一条赎罪之道。但那之后，他总是陷于一种迷茫，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无论救多少人，也弥补不了过去犯下的过错。
既然救一个人赎不了罪、救十个人赎不了罪、救成千上万的人也赎不了罪，那么拯救所有人呢？他最后得到了这一答案。
但像他这样的罪人，有资格去行使这份这么宏大的‘爱’么？他心里否定道。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去谈论大爱，是多么狂妄、虚伪和可笑的事情。
但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代替自己去行使这份宏大之爱的人，那么只要守护好那个人，让她的那份理想能够践行、实现，自己是否间接地走完了那条赎罪之路了呢？
“但是我也明白，巨大的力量必然伴随着巨大的代价。如果我真的保护了所有人，那么也许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吧，或许是付出生命，或许是以我的幸福换来所有人的幸福。”司琴韵儿有些苦涩地笑道。
“即使是知道了这一点，你还是想要保护所有人？”
司琴韵儿点了点头。
“像你这样好的女孩，不应该得不到幸福。”仇小钊叹息道。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神的话，那么那种代价不该圣人来承担，而应该是他这样的罪人来背负。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她替他赎罪，他替她承受救赎的代价。
“我自认为做不到像你一样，没有你这么大的决心和理想，我也没有那种强大到能保护所有人、让所有人幸福地生存下去的力量。但是凭借我的一点力量，我想我能够尽力去保护好一个人。”
“保护好……一个人？”
“保护好你——”仇小钊的目光像阳光一样柔和，“如果有那么一天，为了让所有人能幸福地活下去，需要付出某种代价，那我会替你去承受那代价。”
司琴韵儿感到两颊发烫，连忙把脸转过一旁，不想让仇小钊看到自己羞红不堪的表情：“为什么？我……我不明白仇同学的意思。”
“这是我要走的路，替你承受那代价便是我的赎罪。这条路我找了很久，直在刚才，你让我突然发现了它。”
“仇同学！？”司琴韵儿喊道，甚至周围的人群都被惊动。
“没事，把这些忘了吧。”仇小钊对她笑了笑，“你只要去践行自己的理想就好，至于刚才我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你就当成耳边风忘了吧。”
“嗯……”司琴韵儿没有追问，垂着头摆弄着手指，“虽然我没能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但还是谢谢你……仇同学，你说的话让我很高兴。”
还有几站就到食古之馆了。因为地处比较偏僻，所以车上的人早已下光，车内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仇小钊和司琴韵儿两人。
这时，电车突然驶进了山间隧道，且因为是白天，电车公司为了节约电力，车内没有开启灯光，所以黑暗像汹浪一样急扑进来。
“好黑……”司琴韵儿的声音恐惧而焦虑。
“没事，只是暂时的。”仇小钊安慰她。但突然，一小团又软又暖的东西摸了过来，拽住了他的袖子。
“啊……抱歉，下意识就……”
“没关系……这样如何？”
司琴韵儿看到仇小钊手心里漂浮着一朵血红色的光花，驱散了黑暗，照亮了两人的四周。那光化成的花虽然诡艳煞人，却让人感觉很温暖。
“好漂亮！”司琴韵儿兴奋地两掌合十，“这也是仇同学的咒术吗？”
“嗯，只是以前在执行行动时，照明探路用的小把戏罢了……”
“真羡慕仇同学啊……”司琴韵儿注视着那朵咒术之花，“我也好想拥有咒术。”
“想拥有咒术？”仇小钊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那么一种念头，咒术是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东西。我想用它给大家带来幸福和安宁。”
“但是也有一些人提出，咒术和诅咒，或许正是同一样东西呢。”仇小钊对她解释道。
“不，”司琴韵儿对他回以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既然这个世界上有那么种咒术，我相信一定有着那么一种咒术，它能帮我实现‘让所有人获得幸福’的愿望。”
“唔……”仇小钊有些吃惊，他以前只是把咒术当作自己猎杀目标的利刃，却从未有过咒术也能带来幸福的想法。
电车驶出了隧道，绚烂的阳光照进了进来，车厢里的一切都透亮起来。
“‘能让所有人获得幸福’的咒术么？”他看了看窗外辽阔无边的城市天际线，自言地笑道，“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咒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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