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心碎榕城·提要
“林公子不曾许有亲事吧。”“呃——小子以商事为先，尚未娶亲。”
细剑随着他无力的手垂了下来，一滴滴鲜血自寒光闪烁的细长剑尖滴在地上，滴答，滴答，微弱的声音在河水巨大的轰鸣声中简直弱不可闻。
“其实呀，有些话早就想说了，但一直说不出口。”
——
“林公子，你！”
内堂中，林仲璃端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武裳。
“你还笑我！”她娇嗔着抬起粉拳要捶打林公子，后者边笑边躲开。
“武姑娘你现在已经很完美了，还要怎样打扮呀。”
“可裳儿不满意嘛。”
“人是要知足常乐的，你这样美丽，还让其他小姐怎样见人嘛。”
“真是的……”听了公子拐着弯的夸奖，她转嗔为喜。
“差不多就行啦。”林仲璃放下茶杯：“又不是过于正式的场合。”
“可是人家要一鸣惊人。”
“够了武姑娘，商人有句谚语，如果全城有三成的人关注你，你就要走好运了；一半人看你，你就要发大财了；一旦全部的人都盯着武姑娘看，你猜怎么着？”
“那裳儿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真聪明！”林公子夸张地鼓了两下掌。
“那好吧……仲璃哥你也打扮打扮，肯定不能这样去啊。”
似乎与本公子也没什么关系，他可不敢说这话，看着她期许的目光，勉为其难道：“好吧，本公子也稍稍准备下。”
“嗯！”武裳精致如瓷娃娃的面庞上绽放了最美的笑容，让林公子心里一紧。
“沐沐，你已经迟到快十天了，当初明明约定好的啊……”林仲璃才花圃中捡起一块石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桌角——那里已经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说好的一起去东都，一起去看黄金大道的。”
不知不觉，林公子的拳头慢慢地攥紧。
“不辞而别，这算什么啊，算什么啊！”捶打着墙面，眼泪控制不住地淌了下来。
“也许就这样放弃。留在这里做武裳的入门女婿，也不错呢。”他拭去泪水，捏着胸口的挂饰，缓缓闭上眼。
“自己的梦想，从未像今天这样近，但同样从未像今日这样遥远。”她的狡黠，她的喜怒，闭了眼，还历历在目，难以磨灭。
“武裳绝对不是你的替代者，也永远成为不了你的替代者呢，唐沐沐！”
摊牌的时候就要到了。
“她曾亲口告诉本公子未曾婚配，本公子宁愿完不成第三个任务，也要你告诉本公子心意是什么呢！”
等到他再次出现在武裳姑娘面前是，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气质完全不同。搭配北境最流行的淡青色套衫，扎了丝质金线装饰的脖巾，袖口的兽型饰纹提色不少；脚上踏着皮质的轻靴，像极了商人大贾子弟，华贵之间流露着潇洒与自信。
武裳拉着他与自己并肩而站，两人相差一头的距离，但从外表和气质上完全符合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视掉她眼中的爱慕目光，林仲璃淡淡一笑。
“晚上的机会，就依靠武姑娘了。”
“仲璃哥，能不能改变一下唤法嘛，裳儿多好听嘛。”武裳拉着他的手臂晃动，撒娇的语气在林公子耳中听来竟然有些无动于衷。
“好吧，裳儿，仅限今天。”但又不好扰了她的兴致，林仲璃只好先答应下来。
“嗯？”武裳姑娘见他有松口的迹象，也不管什么限定词语，当即笑开了花。
如果不是见到唐姑娘在先，那武裳姑娘绝对会是林公子梦寐以求的佳侣，聪慧可人，不说相貌与才华俱佳，单说脾气和秉性，就挺对以前的林公子口味。最重要的是她背后代表的可是重仙地区最具有实力的武隆商会，有足够的空间供他驰骋——凡事都有不过二字：不过林公子与唐姑娘相遇之后，便患了绝症，眼前的佳人再好，也不是治愈顽疾的良药，一旦误服，甚至比那毒药都要致死，副作用非凡。
林仲璃和武裳打扮的架势是为了参加一场集会，表面上声称是重仙、榕城这几座城镇公子少爷与大小姐之间的见面交友会，但暗地里却是几家掌握巨额财富的商会利益划分与通婚合作的商机会。
代表武家出席的自然是武隆会长的掌上明珠——武裳大小姐，但他却让林仲璃作陪，其用意不言自明。但其余参会的人大多不知道其中内情，对武裳姑娘跃跃欲试，少数人见过两人组合，肯定也不敢再打大小姐的主意。
“准备好了么？”临近黄昏，两人乘着备好的马车前往重仙外的一处山庄，聚会设在那里。林仲璃很小的时候随父亲参加过类似的聚会，不过记忆早已模糊，这次几乎没有什么经验，仅仅当做开阔眼界罢了。
首先来到富贵人家子弟的马车极尽奢华富贵，其次那些公子大小姐本人的着装也是尽显华贵，粉脂磨面，林公子若要说在之前还向往这样的场合，那现在却一刻都不想停留。人与人之间虚假的笑容，假意惺惺的言谈举止间，数千万的银叶子利益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的时候谈成了一笔又一笔巨大的生意。林公子忽然觉得与这里格格不入，自己毕生追求的难道是面前这些么，他有些迷茫了？
为了不引起刻意的关注，他坐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之中，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仲璃哥，这边很好玩呢，要来试试么。”武裳兴奋地冲到他面前。
“他们在赌钱呢。”够无聊的啊，这里还不如上次同唐沐沐在小巷子来的刺激。仅仅用签了字的银票作为赌资，上面写着让一般人拼命一辈子也赚不来的金叶子数字，眨眼间输掉数十成百的金叶子，林仲璃只觉得双目眩晕，喘不上气。
“我不太舒服，想要去走走。”
同武家大小姐走得很近的男人，既神秘又低调，本以为是不起眼的人，没想到她的回答让所有不知内情的人大跌眼镜。
“裳儿陪你去吧。”
“小姐！”
“……”众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个让人嫉妒的男人。
“就这样了，你们先玩吧。”在场的公子少爷无不露出震惊羡慕嫉妒的神色，更是好奇那人在武家的身份。
清风拂面，一丝秋月凉意已不知不觉漫上心头，头顶那缺了角的月亮，也昭示着时间过去很久了。两人在外面的院子散步，步伐迈得很小。
“仲璃哥，你再给裳儿讲些旅途中的故事吧。”
“嗯，我还没讲过过峡谷的那段吧。”
“嗯！”
“想想也过去很久了，飞跃峡谷的壮举啊……”
林公子又回忆起和唐沐沐乘坐浮翼飞过峡谷的惊心之旅。“本来呀，代理大人都要我们从那窄桥上通过了，但唐沐沐她非要尝试一下从峡谷上空飞过的感觉。”他面带微笑：“那家伙可能不懂得什么叫怕吧。”
当时从腾空到落地才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但他却觉得比一个世纪都长。
武裳姑娘羡慕地注视着林公子：“林公子胆子真是大呢。”
“不。我太胆小了。但她想去，我便陪着她去了，幸好平安飞了过来。”
“哦。”在林仲璃讲述的每一段旅程之中，每一段都有“她”的存在。“想必唐姑娘一定很快乐吧，有林公子这样贴心勇敢的人陪伴。”武裳拼命忍受嫉妒的情感。
“武姑娘还真的是说的不对啊，她一直都不快乐……”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事实上却不是那番模样。
“本公子遇到她后，反而一直都很快乐呢。”闻言武裳瞪大了眼睛。
“其实呀，有些话早就想说了，但一直说不出口。”林仲璃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明月：“往往越是怕伤到对方，我才一直拖下来。”话中一语双关的含义，武裳也听得出。两行清泪沿着她光滑的面颊无声淌下。
“抱歉呀，武姑娘。”他充满怜意地回头：“我还是放心不下她。”
“够了，林公子请不要再说了。”武裳低下头去：“裳儿真的好羡慕她呀，如果没有遇到唐姑娘，你会接受裳儿么……”
“也许吧，可惜这世界没有如果二字呢。”
一击即中，武裳掩面而逃，林公子叹了口气独自坐下，睹月思人。
“又让你失望了呢，她很好，但我喜欢的是你呀。”
“喏！”那一道寒光自左侧袭来，不过自己已经没有躲闪的机会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痛楚从胸前蔓延开来，眼前一片漆黑，闪动着小时候历历在目的图景。
“哥哥！”胸口的痛苦已经发展到难以忍受的剧痛，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普通！冰冷蚀骨的河水包围了自己的身躯。
“我冷，哥哥！”
“沐沐别怕，我来了……”眼前那模糊的身影，记不清的情节，在不停地重复，翻滚。
“本公子得了绝症……看不见姑娘，心中难受。”
“姑娘的心意是什么？”
“大哥不要……”“去死吧！”“啊，沐沐救我！”头脑阵阵剧痛打断了飞逝的画面。
“这青玉剑与姑娘有缘，便送给你吧。还有啊，老夫赠与姑娘一句话，这剑不要轻易拔出，会腐蚀人心灵的！”
“那老头都在胡说些什么，听师父的！”
“沐沐，这腰间的软剑乃是为师用毕生精力精进的功夫，现在全部传授于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动用！谨记！”
身体随着河水上下飘荡，不知转过多少漩涡，染红了多少河水，渐渐地河水的流势平缓了下来。
“爷爷，爷爷，你看那边。”
“是一个女孩呢。”唐姑娘的意识消散前，恍惚之间听到了一些对话的片段。
“流了这么多血，怕是活不成了。”
“爷爷，你就救救仙女姐姐吧。”“诶，草娃，你快去采金草花来。”
哼，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呐……
自己是输了，不论最后那一剑是不是自己有意避让的，终究还是输了。
在祭出软剑的瞬间，那兄长目光中的惊讶和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想不到迟钝如他，也会害怕……正是察觉到那片刻间的恐惧，自己才操纵宝刃避开了要害，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胸口依然疼的要紧呢，本姑娘从出生到现在也不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呐。
“放心，血止住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是那爷爷的声音。
“哦……”
“草娃子，这个事情千万别往外面传呀。”
“嗯，知道了爷爷。”
似乎遇到好心人了呢……
“仙女姐姐，你好好养伤，等草娃大了，娶你作媳妇呢……嘘，不要告诉爷爷啊。”耳边传来了无忌的童言，唐沐沐嘴角不禁动了动。
“爷爷爷爷，你快看，仙女姐姐笑了！”
小笨蛋，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
剑与账簿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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