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只小喜鹊

米罗自制书《从前有一只小喜鹊》，1928年巴黎出版，常非常译

1

从前有一只小喜鹊，住在高大橡树的茂密枝叶里，唱着歌儿讲述自己的身世：

我的窝在树冠深处，犹如陀螺的轴心那般稳固

每天早上，当温柔的阳光像梳子一样梳理我的羽翼

我亮起这一天的第一声响

可是，这美妙的一切，在中了一只蝌蚪的诡计后，消失殆尽

2

“趁我的后腿出来之前，顺时针转动我的尾部”，池塘边的一只蝌蚪说道，流水的波纹掠过，它的尾仿若少女的睫毛般微微颤动，

“然后数到2，就能穿过斯芬克斯瞌睡时将要合上的眼皮…哎，你可想见识法老诅咒封印之下那光耀堪比太阳的黄金之城，跃过散发浓浓蜜香的面包之路，啊，那是葡萄酒砌造的嫔妃闺房，若看到那只只会复舌的鹦鹉，何不一脚踹下这蠢货，替它接过尼罗河王妃递上的珍稀美食……”

3

我拨动了它的尾，嘎吱，嘎吱，我的心随之狂跳了3下。接下来，像是一场赌局的开始：带刺的荆棘甚至收敛枝条，空出更多的空间，让寂静尽可能的挤进来。寂静中，蝌蚪长出了后腿和前肢。等待中，变成青蛙的它，“哇”一声叫唤之后，跳进了草丛里。

我仍在颤动的余音里等候那关键的信号。麦田里的农妇直起拾穗的腰，摞下闪耀着太阳光芒的麦穗。

望着她忙碌的臂膀，我的目光充满了颤抖，远处的风传来隐约的歌声：

暗夜的裙裾爬进法老的床榻

绸缎覆裹的身体停止了舞蹈

褚石涂抹的嘴唇不再吐出鲜花般的芬芳

孔雀石纹饰的眼眸不再流转缠绵的秋波

紧裹在亚麻布里的美人啊

纤纤十指抚着数不尽的蛆

为长河里穿梭的船只叹息

彼时，月光像银丝一般缠住我的羽翼和身体

透明的丝越缠越厚，正享受其中，我听道：

哎，蚕在吐丝呢

很快，这枝梗上便挂满一只只饱满的茧

等着蛾咬破蛹

哎，蛾羽的粉末真使鼻子难过

4

啊，这恐惧竟然没能使我挣脱束缚，但是这紧束我的茧似乎滚了下去

我的头和身体往后仰，半悬的姿势仿佛竖起的食指

银光反射下，我看到枝桠上站着4只乌鸦

它们上一刻定是看到我的丑态，这厢边正交口结耳：

哦，我的亲戚

亲戚

我的

嘘——

滚动中我滑到茧的更深处

这里

弥漫着馅饼一样的面香，深吸一口，足令我重燃期望

啊，当我

想再鸣叫一声

哎呀，声音，我的声音，它怎么发不出来？！

我的声音亚没有卡在喉咙，它仍在我的头脑里

只是，只是找到不到它

它在哪，或者，它去了哪？

5

“看哪！神秘东方来的稀罕物！”广场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亮起高亢的嗓门，悠扬有力的声音响彻护城的楼壁，“转动它，嘎吱，嘎吱，数5下，赌一赌，谁的脑门不挨上枪子儿，还能拥抱那个倒霉蛋的所有财产！”

啊，别上当

啊，藏起来

那个嘎吱嘎吱的声音又瞄上我了

那个枪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嘣的一下撞上我的脑门

钻进夜之女神的衣裙里，所有的东西都得到这位仁慈之神的庇护

所有的东西也都会在这里显露本来的面目

传说中，有只天鹅在暗夜里才能恢复原本公主的模样

也许，我的声音也能因此不寻自来

更或许，还能冲那正转动着轮盘的手，喊道：

停，停下，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