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去的火车上,我还遇见一位已过人十岁的老妇。正是酷暑,厢内如闷罐,她却穿着两层毛衣,脸上全无汗意;两条腿那般柔软而紧凑地搭缠在起,一动不动地坐在下铺的最外边。她的上身很有些臃肿,面色黄黑,眼皮处似乎还长了一小块肉芽,使她的眼光更显分散、含混。
在她头上中铺睡了一会儿的男人突然醒过来,伸出只手下来,口中叫了声“妈”。老太太顿时从僵滞中反应过来,她伸出手一把攥住儿子的大手掌。“您好么?”儿子问。“我不睡,你睡吧。”老太太迟钝又含混地答道。儿子又问了一遍,随后放弃了让母亲听明白的希望翻身下了铺。这整个的一天,再没有如此温暖的场面出现。
老妇人的胃口出奇地旺盛,方便面、饼干、西瓜、水等,一刻不断。作儿子的还时常递纸烟给她,并且为她点上火。隔不了多久,老妇人就要去一次厕所,她的两条腿象两根线一样颤颤巍巍,儿子几乎是一步一步把她拖到厕所门口。她在白天时也总想睡觉,儿子连托带凋把她弄到中铺,那时,我看见,她的两条腿还极其奋力地要蹬踩梯架。
我始终沉默地望着这一对母子,周围人似乎也一直沉默地望着他们。
她是我见过的面容最没有光泽,也几乎是最难堪的老妇。我有时无法分清儿子对她的感情是一种爱还是一种忍受;她对儿子的感情是一种依恋还是一种畏惧。女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吗?没有了美好的容颜没有了优美的体态,没有了交流的欲望,所有的欲望都和维持呼吸的切身利益有关,而且那么急切那么不容置疑。
在整个的旅途中,他们没有过一次会心的笑。而儿子,她始终没有一句亲切的怨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始终无法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在我睡醒的一瞬见到那老妇似睁未睁的眼睛时,我的心中还生了一丝厌。厌什么呢?是厌这种活着的状态吗?厌这种种具体的、毫无诗意的欲望吗?还是就厌这没有笑容的关系,厌这逃脱不开的命运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