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兔子的葬礼

作者: 放眼天涯 | 来源:发表于2016-11-18 05:12 被阅读0次

    一只兔子的葬礼

    有些记忆会不经意的闯上心来,像是在这个世界上不经意的遇到一些人,见到一些事。有时你会隐约觉得这种被动的回忆是被一些线索触动的,而有时你完全没有头绪,就像风吹下秋天的落叶一样,无所从来。就像我今天想到儿时给兔子办的一场葬礼。

    大概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我小时候也喜欢动物,在他们因为种种意外夭亡时,也伤心莫名。也许因为天性敏感,这种伤心不像一般的孩子的那样很快便被抛到脑后,他们会被新的东西吸引,转眼便将这死亡遗忘,而我的伤心往往像连阴的天气,郁结不散,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消化,而且会转成一种索引性式的机制,一旦被新的相似的情境触动,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线索,这些索引符号背后的悲伤便会一下涌上心来。跟我的弟弟与生活世界所及的其他孩子相比,我也会用更激烈的方式表达对悲伤,我会“嚎啕”而哭。父亲不理解,他以为这是缺少“男子汉气概”,所以他总是生气 ,责骂我因为这些猫狗兔子的死“比死了父母还伤心”,大概他想表达“如丧考妣”的意思,但这个词又不在他的词汇当中。而当时我也尚未经历过任何亲近人的死亡,所以也无从理解他的这种责骂,无从理解伤心的等级与伦理世界的关联。我只是在邻居那些喜欢抱着年幼的我看“热闹”的大妈怀抱里,看到别人葬礼上死了父母的人是如何伤心,而我也常常被这伤心引的哭起来,而这种不可理喻的痴气,也被邻居大妈们传为笑谈。

    但在这些看与哭中,我至少得到一个观念,死亡之后应该有一个葬礼。虽然我不能理解种种仪式背后的奥秘,也没有任何概念工具去总结葬礼“是对生命的一种仪式性终结,从而也给失去死亡者的活人们以安慰,并强调生活世界的连续性”。我当时只知道,事情应该这样。

    我不记得这两只兔子是不是从小养大的了,我只隐约记得兔子长得很快,却也很容易死去。至今还残存着一个不知真假的观念:只要他们的耳朵受一点伤,出一点血,他们就会死。而大人在抓兔子时,往往又是拎着他们的长耳朵,所以我总是特别紧张,生怕他们会被弄出血来,然后便会直接死掉。他们大概也不是我的家庭最早养过的,但却是死得最凄惨激烈的。那时我们尚未搬到新家,还住在后来转给鱼大妈的小院子里。正房后面是门墙围起来的空间,兔子们被放在大铁笼子里。大人们对于这种安置,也有种种探讨,他们担心兔子不能适应没有土地的空间,因为他们怀孕时往往是要刨土打洞的,他们的担心转成我的忧虑,可他们终于没有做什么去改变兔子们的生境。

    一天早上,母亲来房间里,向没有起床的我报告,兔子生小兔子了,我大概一定是兴奋非常吧,可很快坏消息接着传来,这些小兔子全都是死的。我不记得我是否见到了这些新生命的尸体,但却清楚记得,大兔子中的一个很快也死掉了,家人没有告诉我便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笼子里只剩下一个失去了孩子和伴侣的兔子,而很快它也死掉了。这次我见到了,见到一个雪白的,曾经灵动的生命,躺在铁笼子外面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我大概伤心的哭了许久,当年还在世的总会安慰我的外婆应该回房间去忙什么了,生气的父亲也去吃晚饭了。那时乡村的傍晚还很安静,还没有那么多车在大马路上叫嚣飞驰。月亮静静的升上碧蓝的天空,我心底也有一个念头升起来,我要给他一个体面的埋葬。

    我没有跟任何人招呼,一手拎着短木柄的铁锨,另一手抓着死去的兔子的耳朵,我记得它很重。我悄悄走出大铁门,那时旧家的周围还没有被新建的房子堆满,绕到房侧的土路一直向南,便有一块开敞的空地,在三厂院墙和远处另一户人间的院墙之间,有一小片我记忆中的荒野,这片空档也向邻里外的世界敞开,一直延伸到那时尚且有水的小河边上。我在月光里,择了一小爿不显眼的土地,便挖掘起来。挖的深一些吧,这样才不会被土地上的其他事情打扰。挖完了墓穴,我忽然想到,应该给它一些它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做陪葬,我便跑回到自家院前的自留地里,那里有满地匍匐的白薯秧子,它们鲜嫩的有白汁的芽尖小叶是兔子最喜欢的食物。要采多少呢?只能象征性的吧。我带着陪葬回到墓地,还小心的在土里铺了干草,我不自觉的践行着视死如视生的葬仪,然后把兔子以一个安宁的姿态安置到墓穴中,然后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回忆他们生前的时光,回忆我对他们的注视,时间到了吧,我把第一锨封土抛洒下去,黑色的土污了他白色的毛,白色越来越渺茫,直到土穴被填平,我又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头。

    做完这一切,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月亮成了惟一的见证。我提着小铁锨默默的往家走了,我不打算告诉大人们,他们不会懂的。从头到尾的葬礼中,我心中充满着宁静的悲伤,当到往回走时,甚至感觉有些悲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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