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的童年

作者: 瘦西马 | 来源:发表于2018-01-30 20:59 被阅读0次
    吃货的童年(图片来自黑多微信)

            我从小对“吃”情有独钟,包括做大厨那些年,确切地说,对“吃”有着痛彻肺腑的记忆。和大多数贪官的开场白一样:“我是吃红薯长大的。”当然,我不是贪官,但确实是吃红薯长大的。地瓜糊糊、地瓜面饼子、地瓜面窝头、地瓜面煎饼、蒸地瓜、地瓜秧渣腐……整个就是一桌“地瓜宴”。现在想来,看见那个红皮或者黄皮甚至黑皮花纹的地瓜,那个经不起折腾的胃还时时冒着时代的酸水。

            我想,和我这个年龄段差不多的人,都有过关于吃的回忆。我们生在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吃”成了物质和精神依据的凭证。包括一些专家的评论文章或者见解或多或少都对“吃”发表过看法,也包括我们的老祖宗“民以食为天”的言论。有人说中国人不排队的习惯也是由“吃”演变而来的,看陈忠实的《白鹿原》更是有切肤的感受。那时候生在兵荒马乱年代里的人为了能够生存下来,看见吃的,就拼命一拥而上,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排队的恶习。但凡如此,都是源于“吃”在作祟。我们拼命地吃,我们不顾一切地吃,我们什么都吃。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死狗烂猫,山珍海味,八大菜系,满汉全席应有尽有,可谓博大精深、山呼海啸。我们吃出了大腹便便,吃出了“富贵病”,更是吃出了应有尽有的花样。

            我记得我的少年时代,那时的主打粮食当然还是地瓜。家里养了一条狗,狗和我吃一样的饭,那时的狗应该是幸福的,不像我现在养的两条狗,从食堂里给它弄来的沾了菜汁的馒头都不去闻上一闻。母亲从露天厨房里端来地瓜面窝头和地瓜面糊糊,我对父亲说,我一点不想吃,胃都吐酸水了,沥心。父亲笑着说,这是黑面包和黑牛奶啊!苏联人民都吃这东西,你应该感到知足。后来条件稍好一点了,就吃棒子面掺上地瓜面做的面饼,再后来,条件逐渐升级,也是棒子面掺少量的面做的馒头。记得上初二时,我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家庭条件很好,父亲是公办老师。她每天都带白面馍馍和炒菜,而自己却是棒子面掺少量面的馒头就胡萝卜咸菜,那种心理上的落差,致使自己都羞于拿出桌面,只好偷偷地在桌子下面吃。由于自己是长身体的年龄,经常吃不饱。我的女同学饭量小,就给我一块或者一个馒头,当然她并没有歧视的意思,而自己却时常自卑,好像人家那东西就是好吃的,当然更怕人家说我馋。有时,我也会崇高的想,要是吃上几个白面馒头和一份有肉的菜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我母亲也说,你要想端上“铁饭碗”,就得努力学习。上高中时,母亲一个星期给我五块钱的生活费,这在九十年代初期不算多,我的一些家庭好的同学一个星期都十多块钱,甚至二十来块钱。即使这样,我也是节约着花,最多能够撑上两个星期。从食堂里打两毛钱一份的白菜汤,上面飘着几朵不规则的油花和炼过油的肉渣子,吃起来香喷喷的。要是钱不多的时候,就买一袋辣椒酱。我有过一顿饭吃八个馒头就一袋辣椒酱的经历,反正怎么吃都填不饱肚子。记得十八岁那年春节走亲戚去我大妗子家,大妗子家女孩多,她们吃饭少、饭量小,加上我正当年少,一连吃了六碗水饺,还是没有吃饱,连我都不好意思吃了,回家后又吃了两个煎饼才算吃个半饱。

            小时候,根本不知道零食是什么东西。十四岁那年,我的一个本家小兄弟手里拿着一个蛋糕,问他是什么东西,他说,蛋糕。我说,好吃不。他说,当然很好吃了。然后就用舌头舔一下,再“吧唧”两下嘴,看的我两眼直冒光。我说,哥尝尝行不行啊?我不吃,只是尝一下。然后我伸出手,一副乞讨的样子,他却带着蛋糕的香气拔腿跑了。后来儿子出生,小家伙生在了一个好时代,琳琅满目的垃圾食品、问题奶粉、三聚氰胺牛奶。我们不敢让他吃,有时候哭着要这要那的东西,我都会先尝尝,以至于儿子总说,爸爸馋。是的,爸爸喜欢吃,是一枚十足的吃货,给人的印象不是馋,而是好像生来就没有吃饱过。

            九十年代中后期从分配的单位下岗。我想,干点什么好呢,虽不能学以致用,但也不能饿着肚子啊!于是毅然从厨。“民以食为天”嘛!反正到哪儿都不能缺吃的。在玫瑰大酒店跟一位姜姓师傅学菜品,姜师傅做梅菜扣肉,扣肉是大块五花肉,放在热水里煮一下,然后再放上调料腌制,腌制好了之后在碗里码好,上面放上梅菜,我以为做好了,就偷偷的用拇指和食指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一嚼,不是个滋味。这时候姜师傅看见了,说这是生的,还要放到蒸车里蒸。羞得我满脸通红,像阿Q被人揭了伤疤一样。我只好自嘲地说,是想尝尝你腌的味道怎么样。姜师傅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自从做了大厨以后,我对吃表现出十足的自信,身体好像瞬间发福,红光满面,从最除刚毕业时的一百二十来斤蹭蹭上涨到一百七八,连走路都喘粗气。

            现代人对吃越来越讲究,也更全面,除去海吃海喝,似乎更趋向于营养平衡。看看文学大师汪曾祺和季羡林先生对吃的研究,他们生在混乱的年代,即便物质匮乏,也同样“吃”出了风情。在他们笔下,“吃”不再仅仅属于吃,而是一种讲究,一种学问,一种艺术。自己从厨多年,没写过一篇像样的关于“吃”的文章,虽然近水楼台,看着花花绿绿的菜品,却没有书写的激情,说来着实惭愧。在家里,只要儿子一说不吃这个不吃那个,我就烦。小时候过惯了穷日子,体会到一粒米的来之不易,如不珍惜,如何对得起先人。儿子说,你是啥年代,现在是啥年代。想想也是,小时候都吃过老鼠。已经作古的邻居黑大娘用泥巴把老鼠封严实放在火炉上烤,像烤地瓜一样,然后用锤子把泥块砸开,冒着香气的老鼠肉白生生的,如果你不想它是老鼠,你就不会觉得有多恶心。大娘操着浓重的莱芜口音说,吃吧!很好吃。然后她把老鼠肉撕开,跟她的儿子楼哥一人一半。她看着我迟疑的样子,就鼓励我,“吃吧孩子!很好吃,死不了的,咱贱命好养。”

                                            发在2014.6《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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