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夜半时分,船舱顶棚中部较亮的黄色灯盏熄了,只剩舱入口处一只较小较暗的安全灯亮着。昭海所在舱内最后一排座暗淡无光。前面几排十来位游客已经进入梦香。脑子折腾小半夜的昭海肩,被枕晓红的头枕着,也睡去。人在沉睡之时,不能感觉动荡的夜间,有机舱震动的声音,也有河水拍击船帮的声音,好像整个船裹挟着一只小型交响乐队。当晓红从迷糊梦里醒来,进入一个稍感觉的朦胧世界。她忽然发现并没枕着自家或表妹家的枕头,而是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上。她迅速直起脑袋,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本能地看着坐在身边的男子。
这是一张有些熟悉曾进入她梦幻境地的男子。开船时,晓红曾透过舱内小方窗看见沿岸小跑的昭海,现在他竟就在身边,无意间还枕着他的肩膀。她脸一下涨得通红,她无法界定这一连串的行为,是自己曾欠了别人的债,被追讨才造成现在的情形?还算是遇见一个轻浮的男人,他的行径带有猥亵的意味呢?晓红慢慢侧转过头,熟睡的昭海在夜的空间,眼睛安静的闭着,鼻孔轻轻扇动,配合着微微的呼吸。
人的情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年纪相仿未婚的男女,在现实的生活中挑三拣四,那也许是有无数的对象能够选择。可有时,我们身处孤岛,周围是暗夜,星光遥远且暗淡,为排除自身对孤独的恐惧,也许彼此很快就能建立倾慕的联系。
然而,那种心房颤动的感觉,只是在晓红怀里略略一过。此时,天光稍稍有些发亮,一抺淡然如血的朝霞出现在船舱的右舷。
那是对身旁还在熟睡男生外表的注意。一切想象如同雾霭,正被早晨将升起的阳光,驱散山谷密林之中。晓红静静的起身,移到舱门处,到零星有四五个人坐的区域,她在第三排坐下。
清晨的柔光,像发着白光的雾,照进不太宽敞的舱内。可一旦有外界的光和影投入舱体,人的感觉一下开朗,心也变得通透了。昭海苏醒以后,就发现身边的姑娘并不存在了。他对自己半夜有些迷糊时的举动检讨起来,他想:幸亏没有人注意那轻浮的举动,完全不是拯救人,而是满足一种欲望。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已移到舱门前第三排座的晓红。完全清醒的昭海走向舱门时,也不敢正视晓红的眼睛了。他自我告诫:当下的任务,就是暗中护送这个姑娘安全回家。
晓红也感觉到昭海的存在:他穿青色短风衣的身影,从眼前掠过,眼帘的侧光感觉到昭海的脸庞。晓红直直腰,挺起胸,目光看着舱外遥远的地方,可没有具体景物的聚焦点。女孩子一下显得高傲起来。
“让他尾随跟踪吧,所有对他的愧疚,我一有条件就会归还。”晓红这样一想,昨晚从怀里跳出来的淡淡情愫,被理智压回到潜意识中了。
在离海不远处的江湾,流水较为清澈。水面漂浮着小木舟,每个舟的沿板上都放着几只被绳拴住鸬鹚。
水面波光粼粼,那拴住的鸬鹚抖擞羽毛,眼睛盯住水下鱼饵,然后,纵身跳入江中,待上来时,尖嘴叼着银色的鱼。可鸬鹚脖颈被绳拴卡,咽不下在自然生态中轻易能吞咽的食物。大鸟眼睁睁看着渔夫把银鱼从嘴中强硬拨出,然后丢到船尾的竹篓。可大鸟不知是健忘,还是因为饥饿,或是出于习惯,几秒钟后,又精神抖擞,开始进入捕鱼的状态。
几只来往的机帆船上,人们为渔夫的丰收而欢呼。昭海所乘的船上,有人都站在船的右舷甲板。女船主大嫂,看着一边稍偏斜的船体,心里陡然紧张起来,喊:“不要命了,都回船舱去!”
晓红姑娘看来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人,她只在舱内移到右舷窗的位置,透过窗外人体腿脚间的缝隙,静静看着渔夫的喜悦。
当太阳跳出霞云,到达头顶的时候,机帆船穿过淡黄色江水与蓝色的海界线,驶入宽阔的海面。这日下午约模三点,机帆船在海滩的码头停靠。昭海曾到过滨海村海岸,在钢铁厂青年组织的一次活动时,站在海岸能看到礁岩、伸入海中的观景亭榭。当时一群人很多,虽身处画中,可女生谈着时装,男生谈着房子,这周围的环境,迫使昭海放下的思索,或者根本无条件产生自我存在的感觉和意识。大家就像被导游摆弄的皮影人,匆匆走过背景是海岸的画布。
海浪从遥远的弧状的地坪,冲向白色的沙滩。生命已经终止,可贝类留下的彩色壳体被浪花不断推向陆地的沙滩。再远一点的海边,用山石垒成的渔港,停泊着大小船只,桅杆像森林集中一片。岸上渔民挑着渔筐,在码头小道来来往往。被打捞上岸的海渔睁着眼睛,用不死的灵魂,从空中感应着自身没有呼吸的肉体,在商人与渔夫嘴上,打着谈质论价的口水仗。
离开热闹的码头,有如夕阳残雪的卵石路与通向渔民的村褰。房子是黑瓦青石墙,太阳照石墙上,配合着小岩山的绿色植被,构成海滨原野精美的画卷。
惠安女头包白底蓝花布巾,见到昭海和外乡人就笑,她们想把自己的民居酒店租给客人们。
昭海感觉,这就像陶渊明笔下的农家乐园。他不知为什么生在海边这样富足的环境,晓红姑娘还到古城做乞讨的事情。昭海远看着晓红下船,可她并没有沿着卵石路走向渔村,却沿着一条稀泥塘路,身子一斜一歪的向山中的林子走去。本来心情已经放松的昭海,又打掉下榻农家旅馆想法,跟着晓红慢慢走进山里。
上了山地高坡,昭海才发现他落脚的地方,是个半岛,北面有很深的山林连着陆地。
昭海为避免误解,只是远远跟着晓红姑娘的身影往山里走。山地多岩,植被稀疏,偶尔能看到绿草叶间红色的小果子。微风在峡谷穿行,时而贴着溪流水面,时而闪入高空,草叶与红果轻轻摇动。
也许,贫与富就隔着一道山脊。俩人前后在山地攀爬了四个多小时,当路径形成由北坡下山的态势,天空忽然变得开朗辽阔,一座没有栏杆的石板桥跨过几乎断水溪流,土路一下变得笔直,通向两山谷间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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