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东从北邙下来,告诉我见到无数的梨花,几乎就是开遍了远近的天下。
他是黑夜的杀回,虽有车灯的刺穿,毕竟影影绰绰,我怀疑他的所指。更何况,如果真有,我怎么就没耳闻?我印象里三百里邙山梨树只有零星的点缀,或独在岭尖,或处在墙角,白净里的雅致,都在不群的傲岸里了。
得去落实,当然没有告诉他。从八里桥过去,跨过涧河和铁路,车像奋力的耕牛直拉向上,终于大片的香雪海把人阻拦。
首先得验明正身。过去,一下子断定不是梨花,这花要从众得多。拉住,细看,联想后又问询,确定是只在这大岭上有十来年身份的大粒樱桃花。移民加入土著,如今一统江山。这方圆一二十里,不种小麦和玉米,没有红薯和花生,所有的土地都种了这果木,现在正是它大盛的时节。
不知道有多少棵,不知道种了多少亩,不知道这白色的大海边在哪里,不知道这汪洋的花阵包裹了多少个村庄,不知道还有哪种花能开成这阵势,任谁到了都会惊叹:这是何等的手笔!
大部分都在盛花期。花是主调,叶已渐显,下来要白绿交接了。花瓣全开,花蕊带点,蜜蜂已经造访过。行进里,忽然出来一棵或几棵,刚刚开,全是花,没有叶。一棵树上,每根枝上,都是花,成串成疙瘩,一团与一团中间几乎没有空隙,大白的一棵就如谁喊了口令,一下全开了,又如“咚”地一声迸出了满目的爆米花,挂在树上,摇晃也没有下落。
怀疑岑参的夸张,他哪里会见过千万树的梨花开?佩服他联想和类比的精当,花开万树才能和雪染山河相当。那是怎样的胸襟,七个字把苦寒之冬变成了和阳三春。有点想邀请他来看看这满天大白的气势了。
油菜花也开着,没有这高起的大观,只是和绿麦的相对,它不能蔚然立起,自没有让人钦敬的实绩。它也不小气,行进在那里面也开阔向远,但没有拔剑对天的豪雄,这樱桃花更是立体的大美。
有几棵立在人家的院墙外,花挨住垒砌的牛槽上,有小牛在对着树蹭痒,花便落下来几片,落在小牛的身上,它也不自知。有一两棵粉红的桃花,在大白的威力下毫不引人了。
敢断定几十里内再没有这样的大阵。站在高处雄视,风吹浪涌,花枝一起颤动,如十万大军的推动。这大阵的安排布局,是邙山岭上我大多都不认识的兄弟。
不用问,这里已成樱桃的产业,兄弟们从劳作的艰辛里得到了甜头,他们舍弃庄稼而选择它们,一定是强于打工和一般的种植,圆溜溜红彤彤的小球真的就是年年不断的希望。
但放心,发不了家的,一年一家纯收入两三万已经不错,这在那些富家和权贵眼里不值一提,却是大岭之上几万百姓的选择。温饱和平安已是满足,发达和豪富从不会奢望。养猪的不如贩猪的,庄户人得到的是辛苦费,中间商得到的是大差价,商业的食物链从来如此。
有人在地里盖起了小庵。庵子前放着水缸,水缸里水清映天,倒影着青山。缸前,是几垄葱,几行育着的樱桃苗,自然是发展着各样的生产。我在这里坐了好久,不想走。
不远的城里,有不少的牡丹。那里的人们只知道公园种花,围墙取口,设卡卖票。当地人免费也不去看,外地人来了排队去看,估计这辈子不会来第二回。那里的牡丹被照顾得精细,如月子婆娘娇嫩金贵,但哪里有这大粒樱桃花铺天盖地的阵势。牡丹成了摇钱树,似乎与大众无关。樱桃润了农夫心,他们已有情谊,农人呵护樱桃如含饴弄孙。
五头人细致,樱桃地里没有一棵草。磁涧人粗糙,草与樱桃共生长。除了品种气候的因素,勤劳和用心的程度不同,回报也会有差异吧?
春来此江山,繁花无数,单是这大白之花就能担当。春天也有格局,这大岭上一白横出,如大军驻扎,即使落幕了也让人鼓舞,使你在怀念里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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