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七三:告子之偏
问“志至气次”。
先生曰:“志之所至,气亦至焉之谓,非极至、次贰之谓。‘持其志’,则养气在其中。‘无暴其气’,则亦持其志矣。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夹持说。”
“志至气次”出自《孟子·公孙丑上》,孟子讲“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孟子的意思是说,心志是意气的统帅,以其充满于体内。心志是首要的,意气是次要的,要把握住心志,不要随便意气用事。
王阳明认为,孟子是为了救“告子之偏”才有了上述言论。
告子是谁?
告子,名不害,战国时人,主张性无善恶,有“生之谓性”、“食色,兴性也”等观点,与孟子的“性善论”相对立,因为没有专门的著述,没有相关的史料,只存有与孟子争论的一鳞半爪言论,今人已很难推断他思想的全貌了。
《孟子·告子上》中,告子与孟子之间有过几次争论。
告子的观点主要有三:一是杞柳桮棬论,把人性比喻成杞柳,把仁义比喻成桮棬,就像杞柳可以做成杯盘一样,人性经过雕琢也可以显现出仁义来。二是人性湍水论,认为人性没有善与不善的区别,如湍水一般,在哪个方向上开个口子,就流向哪个方向。三是生性自然论,认为人生而有性,就像白之为白一样。四是“食色性也”论,认为饮食、男女即是天性。五事仁内义外论,认为仁是内在的,义是外在的。
客观来讲,告子是个辩才,可惜的是他生不逢时,没有人为他提供一个公平进行学术辩论的舞台。告子所处的战国时代,虚文之风盛行,孔子所反对的“重虚文而轻实行”使得孔门弟子无不对这种浮华的虚辩嗤之以鼻。从另一个角度讲,张仪、公孙衍等一大批善辩之士在公侯王庭的光环,掩盖了告子的声音。他本身没有留下什么著述,出现在《孟子》一书中的几个观点又不入孟子的法眼,最后只能被后人一笔带过了。
陆澄问及的这个“志至气次”,表面上看是孟子为救告子之偏所发的言论,却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位辩才的言语力道——告子的言论足以撞偏亚圣的思想。遗憾的是,孟子选择了全力以赴将孔子的学说推上文化主流,成为后人景仰的亚圣。告子选择标新立异逞口舌之快,只能被淹没在历史浩荡进程的烟尘里。
孔子一生主张“述而不作”,在广泛阅读上古文字的基础上,为后人找到了人之为人“修己、修身以合天德”的根本出路。小而言之是他同颜回讲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大而言之是他的弟子概括的“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通过远离“期必之心”,去适应世界的变动不居。
孟子将自己视为孔子的衣钵继承者,自然理解“期必之心”的危害,自然懂得“修己、修身以合天德”。自然懂得虚文的局限性以及人类认知的局限性。之所以仍然将“持志”与“养气”分出次第,不过是为了避免告子之流在细致末梢上的再发挥罢了。
王阳明看到了这一点,他坚信持志与养气是一体的,是同一件事。心志充满时,自然不会意气用事。意气之所以有力量,恰是因为心志到位了。
子贡有段评价商纣的话,说得很中肯——“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意思是说,后人传说的纣的各种恶,未必符合实际,只不过他甘居“下流”之位,天下的恶名便都自然加到他的头上罢了。
面对战国乱局,面对天下学者的众说纷纭。孟子站出来振臂一呼,还原孔门圣学的主流地位。告子也站出来嚷嚷了几句,在纷纭的声音中加了几句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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