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砧板

1.

我妈在老家的市场买到一种红肠，觉得好吃，就想着给我邮过来了三斤。

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跟她说说最近的事，顺便告诉她香肠已经收到了，很好吃。

妈妈一接起来电话就跟我说，香肠吃的时候要切成小片，然后用微波炉打一下。

我说，好，接着我跟她说我最近找工作的事。

然而，还没说几句，中间的停顿，妈妈又说，香肠那么多，你一次放在冰箱里吧，吃的时候切成片，用微波炉打一下。

我开始有点不耐烦，怎么又说了一遍。

我说，好，然后我就跟她说，哪个公司的待遇怎么样，哪个公司职位是什么。

又是一个短暂的间隙，妈妈说，那香肠你和同学就分着快点吃，要是觉得好吃，妈再给你们邮，吃的时候切成....

还没等她说完，我终于忍不住说，怎么一个香肠你要说三遍。

一阵凝滞的空气..

我开始后悔，想把话题转移下，我说，香肠挺好吃的，吃和我找工作比也不重要啊，你看你还非得说好几遍。

妈妈似乎是叹了口气说，妈不懂啊。

怔住，草草几句，放下电话。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坐在床边想了很久。

妈妈是老了吗，妈妈是老了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在意，我说的，腾讯和阿里巴巴选那个；她真的也不是故意不在意，我说的，腾讯的某个事业部的前景比阿里巴巴要好；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在意，我说的，互联网凛冬，电商的所受的波及要更大。

她真不是故意不在意，只是妈妈不懂了啊。

2.

我开始发觉，读的书越多，戾气就越来越大。

我开始不讨家人喜欢。

一次和妈妈在植物遛弯，她说，这梅花真好看。我说，这不是梅花，这是腊梅。她说，梅花不就是腊梅。我说，两回事，梅花是蔷薇科，腊梅是腊梅科。

还有妈妈不知道在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跟我说，李嘉诚和他的家族是有史以来最有钱的家族，可以买下来的整个英国。我本该称赞她，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就听别人瞎说，怎么可能买下整个英国，连推动文艺复兴的美弟奇家族最繁荣的时候也不过在佛罗伦萨独守一隅。

妈妈这种时候看着我，不知道改怎么答话。我也不是在她面前炫耀知识，因为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你在生养我的人面前炫耀。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更大范围的常识，也想让她有更多分辨的能力，有过滤性的接受信息。

可我渐渐发觉自己错了，这可能对于她并没有什么意义。她也不是故意把腊梅说成梅花，也不是故意不想去了解事实的真相。

只是妈妈不懂了啊。

3.

之前我微信跟她说，长假我要去青海玩。

她并没有问，青海的路线是怎样啊，你都要去哪些景点之类。而是问我，那面多少度。

之后几天的微信内容大概都是，要是零下以下的话，妈觉得你穿那个保暖内衣还是不行也还是会冷；你咋没多买几件厚的衣服啊；零下的话，可能要穿羽绒服了...

直到我跟她说，买了厚衣服，一切都准备好了，连应急药品也买好了。这才让她放心了些。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她关注的重点离我的期待越来越偏离了呢。

可能是因为和妈妈的交集越来越少了，我生活的轨道渐渐游离出了她掌控的范围。那这样除了你的吃穿冷暖，她还能关心什么呢，那才是她的舒适区啊。你的舒适区在不断的扩大，但是她的却在不断缩小。

如果她懂互联网，如果她懂更多的历史，她肯定也不会只愿意关心你每天柴米油盐。

4.

我陷入长久的自责，记得看过一个微博，上面是一幅图，不要对渐老的父母一遍遍重复不耐心，因为你刚刚学着说话也是一遍遍的重复，他们并没有不耐心。

岁月的砧板上，我们经历一遍遍的锻打，我因为这变得愈发坚冷如钢，而渐长的妈妈却愈发扛不住这缓而不间断的蹉跎。

只想自己学得宽容些，让这些日渐增多的唠叨和嘱托，不再成为内心的负重，而是温暖的衣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