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有个家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

主题：期盼

在农村的大部分家庭，有许多儿童是被隔代扶养的，人们称之为“留守儿童”。然而对于“留守”这个词，在离开北京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更未将它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只是，六岁那年，我被爸爸送到姥姥家，从此便开始了我流浪的岁月，亦开始了我的“留守儿童”生涯。其实后来想想，我连“留守儿童”都算不上，我比他们多了一个叫做单亲的词。

我原本出生在一个叫北京的城市，据说，那是许多人向往却又奢望的魔都。在我的记忆中，我还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我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过着小公主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妈妈突然带着哥哥回到了姥姥家，把我和爸爸留在了北京。第一次离开妈妈，我像失了群的孤雁，无助、彷徨又失落。每天晚上我都会从梦中惊醒，床褥贪婪地吮吸着我的泪水，我只感觉枕边凉凉的。空气里也充斥着冰冷的气息，我蜷缩一团，怀念着妈妈的味道！

爸爸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摆平我的哭泣，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刚开始还是好言相劝，可他越是劝我，我就越难过，哭得更起劲了。到最后，所有的耐心都消耗殆尽。我没有等来妈妈，反倒等来了一位叫小利的阿姨。

妈妈经常给我说，女孩子要漂亮。在妈妈的熏陶下，我很小就对美丑有了一定的概念。老实说，爸爸带回的阿姨并没有妈妈好看，可是她每天都会变着法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最重要的是，她对爸爸说话时总带着谄媚与讨好，而妈妈总是对爸爸摆着一张臭脸，其实妈妈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我以为她是真的对我好，可是后来我发现她不过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罢了！她那伪装的讨好，不知是输给了时间，还是败给了耐心。在爸爸上班的时候，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先是把无理取闹的我反锁在家里，直到后来她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刮。

我知道，这个家，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不知道那个叫小利的在爸爸耳边吹了什么风，终于，我得以逃离这个家，爸爸终于带我去找妈妈了。

我和爸爸刚到姥姥家的那一刻，姥姥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挤出一丝微笑。也许离开妈妈的那段时间，我学会了察言观色，我觉得姥姥的笑并没有一丝友好的意思。

见到妈妈的那一刻，我已经懒得揣测姥姥的心情，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我虽然没有怨恨妈妈把我丢下，可这件事终究让我和妈妈有了隔阂！

我总觉得妈妈不爱我，因为她只带走了哥哥。只是后来，我才知道，爸爸连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奶奶都是重男轻女的货色，妈妈带走哥哥，只不过是为了挽回爸爸。

可妈妈那时候还太年轻，她不知道一颗要走的心，是无法挽回的！她更不知道，一个人能背叛婚姻一次，也能背叛第二次。终究爸爸还是走了，只带走了哥哥，而妈妈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甚至连正常的离婚手续都不需要办理。

为了生计，妈妈把我留给了姥姥。那一刻，我知道，我又被抛弃了。

如果我识趣些，就该知道，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可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事，我习惯了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日子，霸道成瘾、自私成性。我无法和表弟表妹分享姥姥的爱，甚至自私地以为，姥姥什么都该偏向我！

刚开始还好，姥姥会容忍我的倔脾气。可是后来村里有人说我是私生女，甚至我出去玩，邻居阿姨也会问我，“你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们了？”到最后，甚至有人当着姥姥的面说，“她婶子，不是我说你，咱就没那个命，长得好看咋地了，还不是……。”我知道那欲言又止的话里，藏着赤裸裸的鄙视。

自从这些闲言碎语传开后，姥姥对我的态度明显发生了改变，再加上舅妈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我们会破坏家里的气运。而我呢？又不会卑微地讨好，每天只知道惹事生非。每次看到姥姥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还喜滋滋地，也难怪姥姥她不喜欢我。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姥姥，可后来每每回忆起来，在姥姥家的岁月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我才知道，活着并不容易，负重前行的哪里又只有我一人。如果我早一点懂得这个道理，我就不会偷偷地给妈妈打电话，我就不会挑拨妈妈和姥姥的关系。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后来，家里有人给妈妈说媒，是一个比妈妈大十岁的老男人。原本妈妈是不同意的，不知道舅妈说了什么！甚至连婚礼都没有举行，妈妈就带着我嫁了过去。妈妈只有一个条件：爷爷奶奶要好好照顾我。

这算是我的第二段流浪旅途，我跟着七十多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奶奶生活。临走之前，妈妈再三交代，要我听话。其实经历了那么多，我早已收敛了许多。

在爷爷奶奶家里，一向桀骜不驯的我竟然学会了讨好。因为我慢慢懂得，在农村，传统观念深入人心，人们最讲究“血缘”二字。我在姥姥家尚且不受待见，更何况是这里？我早有自知之明！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眼中的我，竟是如此的不堪。如果我没有偷听，我就不会捅破这层表面看起来还算和睦的假象。可有些话，偏偏被我听到了。

我记得那天，叔叔带着堂弟看奶奶。见到我的那一刻，叔叔似乎很不满。当然，我很识趣，也不会往枪口上撞。可我还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她又不是咱家的孩子，你们这么大年纪了，放着福不知道享。”敏感多疑的我很在意爷爷奶奶会说些什么，就继续偷听下去。

“你们大了，都不在身边，家里没个人也怪冷清。你们每次回来都还捎那么多东西，也吃不完。喂狗，狗也只能看门，她总比个狗强，平时还能端茶倒水，打扫打扫卫生。”

这番话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打断了我对他们所有的好感。我愣在那里，双手使劲地抠着墙角，愤怒驱使着我，想要把它们抠的粉碎。可是在这些钢筋水泥面前，我的双手是那样地不堪一击。

我只是比狗强了那么一点点？我冷笑一声，很快，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我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我飞快地跑了出去，一脚踩在了正在专心玩小汽车的表弟手上。他痛得哇哇大哭，嘴唇不停地抽搐。我愣住了，本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可是想起刚刚偷听来的那番话，我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只不过是个无辜又可怜的人儿，可我竟然恶狠狠地冲他说句“活该！”

然而这一切都被叔叔看在眼里。他怒不可遏地瞪着我，此刻的我怕极了，我像无助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本能反应使我一步步地往后退。可终究他还是没有放过我，一脚把我踹倒在了墙角。我痛得快要晕了过去，可并没有人担心我的死活！

后来妈妈打电话，还没等我说话，妈妈就教训了我一番。我恨妈妈，她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责备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拉我一把，反倒将我推向了深渊。

“你妈妈是不是不要你了，把你丢在这里？”无论在哪，我都能听到这种话。以至于后来，我连学校都不敢去。我时常一个人游荡在田间地头。我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是快乐的。

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我被发现了，电话打到妈妈那里。妈妈几乎是哭着对我说，“我每天起早贪黑，拼死拼活的为了谁，你也该懂事了！”妈妈的话里，藏着对我的失望，亦如我对妈妈的失望一样。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挂掉电话。

我把自己伪装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我的内心。我又和以前一样了，每天准时去学校，每天依旧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只是，我开始沉默起来。

我厌恶所有人，因为在梦里，我依然被那些恶毒的话凌辱。我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拿小刀剥离自己的青筋，它与皮肤的颜色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让我心生厌恶。

我甚至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更着迷于伤口化脓的样子。虽然它很肮脏，但至少它不会刺痛我的心脏。比起语言上的凌辱，这些痛根本不值一提！

我虽然迷恋这种感觉，但我也很恐慌。因为我掩盖不了太久，盛夏它长了一双窥探一切的眼睛。当然，也包括我身上的疤痕。

我不希望被他们知道，我只想一个人，哪怕遍体鳞伤，也不关他们的事。可总有那么些人，像观察异类一样窥探着我。到最后，一群人围着我，假惺惺的问我是不是经常被打。几乎是一夜之间，村里的人都说我被虐待了，甚至传言，到底不是他们家的孩子，难怪被打成那样！

我好恨，恨他们没有理性的善良，他们的多管闲事会毁了我的。我知道，这里，恐怕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爷爷气急败坏地冲我咆哮着，说我坏了他们家的名声。到最后甚至对我大打出手，“你不是在外面到处传我们虐待你吗？好啊！看我不打死你个死妮子。”我一动也不动地杵在那里，心想，这样，也挺好。

到最后还是我那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奶奶阻止了他。“为了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吃官司不值得。让她妈妈领走这个没人要的小东西！”

对啊，我就是没人要才会被你们如此欺凌。据说，那个世界不会有霸凌。

于是于凌晨六点，我选择离开这里，妈妈说，那是我出生的时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像是做了一场梦，我醒了。我只感觉身体被抽干了一样。大概，这，就是天堂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瞥见了一袋红色的液体正在通过管道缓慢地滴入我的体内。这让我想起割腕那天，鲜红色的液体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我笑着用舌头舔了舔，腥腥的，那种气味令我作呕，可我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我的孩啊，你，你总算醒了。”天堂里也有妈妈吗？这个妈妈还会抛弃我吗？我转过头来，看了看握着我右手的妈妈，我刚刚竟没发现妈妈也在。

我简直不相信，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是我的妈妈。她原本是那样的美丽动人。这才不过四年，可妈妈仿佛苍老了十岁。看到她深陷的眼窝，以及夹杂在青丝中的白发，我对妈妈的恨，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我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紧紧地握住，放在唇边，我能感受到她嘴唇在不停地颤动。她一遍一遍地对我说着“对不起。”

我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说了一直以来想对妈妈说的话。“妈，我，我不想被抛弃，我只想有个自己的家。”

“好，好，妈答应你，以后妈去哪都带着你，再苦再累，咱娘俩也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泪水划过我的手背，一股温暖的力量直达我的内心深处。我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天堂里的妈妈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