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夕和朋友闲聊,问他们有没有祭祖。他们一脸无奈:“不想回老家啊,太烦了。”老家?什么老家?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没有老家了。
记忆中的老家,青砖黑瓦,白墙高高耸起。墙面破烂不堪,显现出岁月的斑痕。房舍老旧摇摇欲坠,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崩塌。房屋却显现出超人的毅力,宛若年近耄耋的老人垂垂老矣却倔强地不愿闭上眼睛。屋里光线阴暗阴郁得好似没有一点生机,却在拉线的一瞬间充斥了无限温暖。窗户、地板、衣柜的木板被梅雨和霉湿侵蚀成暗黄色。潮湿的壁檐缝隙,生长出娇嫩的花朵与茁壮的野草。花朵被摘去,不知被插在了哪位心上人的头上;野草被清除,却在来年依旧不知疲倦地重新长起。屋檐下有不知名的鸟类筑巢,在调皮地“叽喳”几声后迅速地低掠而过。竹竿晾晒衣服,亲朋好友高声谈笑家常。孩童嬉笑玩闹不知疲惫,母亲“回家吃饭”喊哑了嗓子。
小时候不愿回老家,拥挤的交通和生活的不便使我每一次回老家都度日如年。却也不得不承认在生活几日之后喜欢上了它,不由自主地沉沦其中不愿离开。
前几天一直梦到一种糖,在梦中一直追逐着卖糖的奶奶祈求一块,却在放入口中之时被摧毁了梦境。由梦乡进入现实不甚清醒,舔了舔嘴唇没有感到甜意,唯独嘴角无尽的苦涩。突然惊醒,只是梦一场。
搜罗许久,支支吾吾地问询家人,才知道了它的名字——砸糖。拜托家人买了一块,方入嘴中恍然如梦。我仿佛看到一位老奶奶敲着锣鼓骑着三轮车缓缓行来,在“铛”“铛”地一声声中,用存了许久的零花钱换来一块小小的砸糖。舔了一口有些不舍,又拿起纸紧紧地包起来。
老家的水是井水,不似城里的水冷得刺骨,常年流动着温热。清澈的井水在不断挤压中流入水盆,润湿了盆里的衣裳。粗糙的双手在岁月地流淌中积攒了无数的老茧,却依旧有力地搓洗着衣服。奶奶的眼睛由于饱经风霜已经有些浑浊,却在高谈阔论之时显得格外神采奕奕。那水一定不是普通的水吧,必是神话中的返老还童之水,粘上一滴就给了他们无限活力。
那时,奶奶依旧是不服输的性子。什么事情都要争个上风。一旦有了些许胜利定要夸耀许久,才能满足心中的小窃喜。不服老,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可是什么时候起,我一天天看到她习惯叹息,习惯衰老,习惯死亡,直到最后不再回来。奶奶的精气神,是留在了那个被拆迁,同样永远不能回来的地方了吗?
人总是贪心的吧,喜欢奢求一些早已失去的东西。明知道没有结果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以前的嫌恶成了今日的欢喜,却在发现不可逆转之后感到悲伤后悔。
老家虽然破旧,亲朋好友却都挤在了一起。现在不知能有多少机会再聚上一聚。见面了,又害怕是尴尬的叹息。也许我怀念的不是老家,而是没有间隙的温暖,更是那些无法回来的人或物。
重游旧地,破败房屋化作风景美区,邻家肆舍各奔东西。其中开了一片纯白的的腊梅花,艳而不妖。恍恍惚惚之中,我仿佛来到了那片稻田。我与小伙伴们玩捉迷藏,在金黄的稻穗中穿梭,稻穗顶端隐约的阳光跳跃,在喧哗地玩闹声中时现时灭。那景象留在心里,好似无意之中放入心中的珍宝,熠熠闪光。而我一不小心可能就要记上一辈子。
那就记上一辈子吧!好像余炭似的在心中暖了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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