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怀淡炉烟

      幸亏我手中还有一杆笔，虽说是书生无用笔，却也可以抒愤，消解心中的块垒。

      我是推崇不平则鸣的，如果只是沉默，因祸从口出，病从口入，故不必说话，那可就不行了。人的嘴巴，除了吃东西，还必须说话，如果只选好听的说，或尽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我却是不能做到的。

      我总要发声的，说出自己的意见来。有没有危险？或者有的，但我义无畏惧。我从来不怕谩骂的，这除了证明他们的无耻，就是暴露了他们心里的虚怯和卑污。

      我的文章，对于丑陋的无情揭露、嘲讽，从来取的是现象，因为这现象才是最可憎恶的，危害的弊端也更大。有人乐意对号入座，正证明戳到了痛点，而越多的人们暴跳如雷，却也是成功地揭露和抨击的表现，也表明我的笔的作用。

      乡愿者总以善意的面目出现劝我。这种息事宁人，或者表现出对我好的虚伪，其实最是要不得，这是姑息养奸，放纵了恶的丑行，使社会从此沉沦。我们必须警惕这一种习常见到的貌似好人的假惺惺。

      落水狗要不要打？鲁迅是坚持“痛打落水狗”的，我理解他的彻底。如果不“痛打落水狗”，我们会反为其害的。我们的同情心，有时还真的要不得。狗从来都不是东西，见阔人摇尾乞怜，见穷人则张牙舞爪，吠而咬人。被痛打时，或者露出可怜相来，可是，它们是改不了咬人的本质的，所以，痛打才是唯一的选择。

        巴金倡说真话，他曾深受过说假话之害，于是，晚年痛改前非。但似乎效果甚微，说惯假话，听惯了假话的人，又怎么容得下真话？当真话掷地有声时，好像一个搅棒，扰乱了沉滞多时的一潭死水。于是，种种沉渣泛起，五颜十色，什么都有。有的人不怪沉渣，倒怪起了搅棒——即真话也，加以种种“不团结”言论之罪名。

      怪矣哉！沉渣是原有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在假话里揖让，一团的和气，真是其乐融融呀。结果，你说出了真话来，大家就都不满，视你为捣乱分子。

      唉唉，终于，我知道巴金说真话的提倡难以实行的原因了。想想，也是自己多事，何必呢？倒不如赋俚句:世事烦人多，宽怀淡炉烟。春风且不远，吃茶读闲篇。——以此警诫自己，从此天下太平。大家你好我好，至少表面上笑脸相迎，于是，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