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案
1
我花费三天半的时间,摸清了孙天庆的行踪,计划在他下班的途中解决了他。人在事中迷,和那些猪脑鲁莽的人一样,我在女人的问题上迷失了方向。
一个飘雪的傍晚,国土局在海鲜楼宴请几位客人。包间里,宾主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在我看来,孙天庆就好似在猎手的刀下寻欢作乐,殊不知上帝的审判就在今夜。
前方就是孙天庆的家。一垛矮墙旁,一根闪着金属寒光的铁管子握在手中,我身着米色羽绒服,藏在墙垛后。
“心要硬,手要狠!”这六个字,我默念二十六遍。
等待了大约两个小时的光景,目标出现了,奥迪轿车一路驶来停在胡同口。孙天庆从车里下来了,他回身向车子摆了一下手,轿车开走了。孙天庆腋夹黑皮包,脚步匆匆,踩得白雪嘎吱嘎吱地响。
他走进小胡同,像白驹过隙。仇人在墙头晃过,我像狸猫一样跳出矮墙,手里的铁管举过头顶。忽然,耳畔似风声鹤唳,我以为后边有人,便转过头。身后只有北风吹舞的漫天雪花,并没有人。我太紧张了。
孙天庆感到了身后的异常,他回过身。
我不再犹豫,把举过头顶的铁管用力打下去。孙天庆本能地用胳膊一搪,铁管砸在他的胳膊上,借着惯性落在他的脑袋上。孙天庆踉跄一步。我没头没脑,第二棍子打下去。孙天庆连个扁屁都没有放出来,就扑翻倒在雪地上,鲜血从他的头部和袖口流出。我扔下铁管子,把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他的嘴前,试试他的呼吸。他咧着嘴,狗啃雪地,已经没有呼吸了。一汪殷红的血把厚厚的白雪染成豁豁牙牙的地图形状。
我情不自禁望一眼最接近天国的地方,西边的天一片灰茫茫,云把通往天国的路给堵死了,孙天庆孤零零地留在雪地上。
轰然一声,我的脑袋像炸开一样,觉得天地变色,瞅着变成了僵尸的孙天庆,我傻了眼。他死了,这一威震小城的壮举宣告我苦难悲惨的逃亡生活的开始。我将为这一愚蠢的壮举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仓皇地在老城绕了一个大圈儿,然后回到家。把家里仅存的三千元钱揣进里怀,重要的是身份证,我从抽屉里拿出事先用电脑制作成的假身份证,把假证和真证件以及洗漱用品、一盒火柴、一本地图还有几件衣服放进挎包里。锁上房门,离开了家。
一路踩着厚可赢尺的白雪,朝父母家的老宅走去。二十分钟后,我推开院门,闯进父母家的小院儿,沿着砖墙摸索到窗前,透过结满冰花的玻璃窗向里边看。窗花模糊了老人的身影,爸爸正在看电视,妈妈在厨房。
我对着那个微微驼背的身影,说:“爸,妈,不孝儿子给您惹祸了!”
我没有泪,我在等待妈妈的出现。等了一会儿,不见妈妈走出里屋。不能多等了,必须得走了。时间紧迫,我也不能向妹妹和妹夫道一声别了。眼下,他们夫妻正忙着办理去澳大利亚的手续。我本想给父母留下一个便条,可是我不敢留下任何证据,这样会给家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横下心,咬紧牙,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挺起胸膛向前走了两步。脚步沉重,我停下来,回过身再次来到窗前,扒着玻璃窗最后看一眼爸爸。爸爸异乎寻常地佝偻着腰,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妈妈仍旧没有出现。我狠了狠心,毅然决然转过身,迈开大步走出院子。我再一次摆过头,最后望一眼亮着幽幽灯光的窗扇,便向茫茫的黑夜走去。
这个夜晚充满邪恶,天气也愈加有了脾气,雪不停地下,是为我掩埋罪证,还是送那个该死的冤魂上路?我不敢走大路,穿过一片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树林,沿太子河向上游的铁路桥走去。太子河水已经结冰,茫茫白雪覆盖在冰面上。一弯活水宛如一条细长的蛇在河床中路流动,升腾起一缕缕白雾状的蒸汽,传出潺潺的水流响声。
这景色,更增添了雪夜的神秘和我内心的恐惧。浓云和白雪相连,雪在悄无声息地下,掩盖了身后的一串脚印。我杀了人,杀人的痕迹被漫天白雪掩住了。穿过铁路桥继续往南走,我决定去南方,到温暖的南方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去哪里呢?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前边的路对我来说如同茫茫雪夜,不可预测,纵然是险恶,我也要毅然而去。
眼下,我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离开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告别那温暖的祖屋。我不知道累,一步比一步走得快。下雪的天气并不怎么冷,我走出了汗,头上冒着蒸气。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方的铁道线上,星星点点出现了灯光,铁道上隐约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仔细辨认,方才看清,那是铁路工人在道岔扫雪。矿山车站到了。
铁轨上停着一列装满货物的火车,正等待信号准备去河口编组站编组。我绕过扫雪的铁路工人,直向列车守车走去。周围没有人,我爬上守车车厢。掸掉身上的雪花,在车厢里休息了一会儿,一个棉絮门帘在地上卷着。雪还在下,在守车里过夜的想法有点奢侈。我背好行装,把棉絮门帘夹在腋下,跳下守车,连续跑过七节车厢,选择一节装有木材的敞棚车厢,爬上去。在车厢尾部铺上棉絮门帘,安顿下来。
雪仍在下,我毫无睡意。过了一会儿,远处响起哨子声。机车一声长鸣,一阵隆隆的声音。哨子声,铁路制动员摆动指挥用的手电筒。机车撞击车厢,挂钩将机车与车整列厢连接在一起。又是一阵哨子声,车厢动起来。哨子声,机车长鸣,慢慢地牵动着整列车厢轰隆隆远去了。前方是河口车站。
难道老城就这样把我给忘了吗?荡荡乾坤,朗朗世界把每一个灵魂都当作过眼烟云,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就像一股清风吹散一丝晨雾。在天亮之时,警方一定会发现孙天庆的尸首。到那时,警方就会布下天罗地网,我必须赶在天亮前,乘上火车离开河口车站。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途,列车在河口编组站停下来。这时东方天际已经放亮,雪停了。我跳下敞棚车厢,沿铁道线走到列车段职工上下班的出入口,如同一名下夜班的工人,走出大门,径直向客运车站走去。
到了车站,我从容地走进售票大厅,在窗口买一张去往石家庄的普通快车车票。当从窗口接到车票的瞬间,我心如刀割,一张小纸片好似一把剪刀,将过去的一切剪断,就将送我去一个陌生的,前途未卜的远方,我几乎晕眩过去。走出售票大厅,我伸长脖子,向生我养我的故土家乡眺望最后一眼。别了。不知道,今生今世我还能否回到这片热土。
清晨我登上火车。列车准时启动,缓缓离开月台,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缓慢地落下来。车窗外的世界在向身后移动,就像昨天的故事一页一页翻过去,每一页都写着“祸福”二字。当你得意的时候,祸事就要来了,因为你得意忘形。当你失意的时候,福运也可能在向你招手,因为你处事谨慎。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仅这一夜的工夫,我自己的天地就黑下来,而窗外的世界依然明亮。一时的冲动,我敲开了地狱的大门,也必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我要忘掉过去,忘掉贺鸿鹏。事实上,贺鸿鹏已不复存在,当我再度面对世人之时,贺复生的大名赫然写在我的假身份证上面。就让上帝重新生我一次吧。冥冥之中,我仿佛听到上帝的回答:你就从地狱样的生活开始吧!
在我逃离老城的次日下午,两辆110警车呼啸着直奔大雪覆盖的太子河畔。这里出了人命,一具男尸被湍急的冰下河水给冲走了。原来,大雪初停,博望小学的几个小学生在太子河上滑冰车,有两个小孩子掉进了冰河里。
闻之孩子们的呼救,一个路过此地的男士跳进冰河救出两个小孩子,而他自己却被太子河水给冲走了。市领导亲临现场组织救人,武警战士会同百名群众用铁锨、镐头破冰救人,他们每隔百米就刨开长宽五平米的覆冰,绵延破冰千余米。人们沿着河水寻找,却不见死者的踪影。这个见义勇为救人的英雄,不知被河水冲向何方?
春节过后,积雪消融,人们在太子河下游铁路桥下的冰河里发现一具男尸。尸体已经被河水浸泡得没有了模样。尸体立即送到公安部门进行技术鉴定。鉴定结果使河畔之谜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平凡小城涌现一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的英雄,市领导逐级上报,见义勇为者荣获烈士称号。英雄事迹广为传扬,老诚的烈士陵园多一个榜样的墓碑。
请看下集——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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