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院
1
我怀揣一本崭新的《新约全书》,骑上自行车直奔四合小院。
一把铜锁把住了小院的大门,我立在门前的老槐树下,将《新约全书》捏在手中,仰起头望着蓝天,企盼上天赐我好运。大约等待了半个时辰,武阿姨从胡同口走来,手里拎着蔬菜和水果。我跑上前,去接阿姨手中盛着蔬菜和水果的兜子。
武阿姨笑盈盈地招呼:“哎呦,你来了!”
“武阿姨,您好!怎么自己出去买菜?走路可得小心点啊。”
“没事儿,手脚还灵便。”
我拎着菜,陪武阿姨走到大门处。武阿姨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院门。我们进了院,老人家又打开上屋房门,把我让进屋里。进了房间,武阿姨指了指沙发:“坐吧。”我顺从地走到武阿姨指引的地方,没有坐,“菜放哪儿?”老人接过我手里的兜子,把菜放在厨房,又用自来水洗了手。之后,回到屋里。
“武阿姨,又来打扰您了。”
“打扰什么?”说着,她又指着沙发:“坐吧。”
我坐在沙发上,稳定了一下情绪,用手摸了摸沙发:“这沙发真好,坐上去真舒服。”武阿姨笑了笑:“噢,是儿子给买的。”我满面笑容,手摸沙发,摆头说道:“武阿姨,我非常冒昧,打扰您了。我有点事儿,向您请教。”
“什么事儿?你说。”
“上次我来,看见您桌子上的圣经,还有十字架,您有信仰。我也知道耶稣,很想多懂得一点圣经的道理。我看了这本书,可是我看不太懂,这里有很多道理我都不懂。”
武阿姨的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你想知道圣经,太好了!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开始认识上帝了。我给你倒杯水,咱慢慢说。”
我迅速起身,一把拿起暖水瓶,将茶几上的两个水杯斟满热水,再将水杯分别放在红漆桌面和茶几上。我喝口水,拿起《新约全书》,翻开事先插有书签的那页。
“武阿姨,这里为什么说人类有罪呢?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是为了赎罪,这是为什么啊?耶稣有什么罪?”
“你问得好!”我的问题,正中老人家的心意。武阿姨首先给我讲解了《圣经》里的故事,她说:“……在伊甸园,耶和华告诉亚当,说:‘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而蛇却对夏娃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了。’夏娃看见善恶树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悦人的眼目,且是可喜爱的,能使人有智能,就摘下果子来吃了;又给她丈夫,亚当也吃了。他们两人的眼睛就明亮了,才知道自己是赤身露体,便拿无花果树的叶子,为自己编作裙子……”武阿姨又说道:“这就是人类的原罪。人类的始祖偷吃智能果,就是出于贪婪的心。”接下来,武阿姨具体讲解了,有关人类智能的贪婪,物质的贪婪和美情的贪婪。武阿姨的一番话,使我明白了,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就是承担人类的罪,耶稣是为人类赎罪。耶稣在十字架上完成了上帝的救恩,担当了本应该人类受到的刑罚,也就赦免了我们人类。叫我们多行善事,普爱世人。
明白如此道理,叫我无限愧疚,我就是有罪的人。我真诚地说:“我要赎罪,多做善事,多做有益于别人的事。”
“我们都应该做善事,要用心去做。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我能做好!”
老人家自己念叨:“人行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我望着老人家,真就觉得她像圣母一样。沉默片刻,我委婉地说:“武阿姨,您说的话,叫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接着,我语无伦次地説:“我还年轻,在沈阳也没有什么亲人。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儿女又都在国外,您多需要照顾!如果,每天,我都能在您的身边,照顾您,该有多好啊。”
“我身体还好,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我有些急,便直入主题,说:“武阿姨,您看这样好吗?您把那个耳房租给我,我搬到这来。一方面解决了我的住处,另一方面,我每天还能帮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方便向您请教书里的事啊!”言毕,我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武阿姨,等待她的反应。武阿姨仍旧平和,合计良久,说道:“你倒是可以住在这,怕是不会住很长时间,老早就哄哄,这地方要动迁,也许年末,也许明年,这片平房早晚都得拆。我从国外回来就是等着动迁呢。如果你不嫌弃,可以住耳房的小屋,那大屋里还有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没有想到,老人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太好了!”我喜出望外,感谢上帝!不管怎么说,动迁之前还能住一段时间。“房费怎么给您呢?”
“你就住吧,好在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
“不,我是租您的房,一定要给钱。”
“以前出租,房费每月是200元。”
“没问题,我给您。”我再次委婉地把自己目前的处境说了一遍。武阿姨瞧着我,同情地说:“你们在外打工不容易,我也不差你那几个房租,每月房租费就50元吧。你也不用急,有钱你就给我,没有就算了。”
“谢谢阿姨!谢谢武阿姨!”就是说一百个谢谢也不为过,我遇见大救星了!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激动得半张着嘴,好像要把那间耳房给吃了似的。
“抽空,你收拾收拾房间吧。”
老人打开抽屉,拿出两把钥匙,将其中的一把递给我。我接过钥匙,痛痛快快地应了一声。
我跟着武阿姨来到耳房。西耳房,两间屋不算大,中间开门分为左右两个屋。大的一间为正方形,有十二平米,小的一间呈长方形状,八平米。小屋有两扇小窗,东边一扇面向院子,南面一小扇距离地面两米高,临街。房间里放着一些常年不用的杂物。一张单人床,一台缝纫机。不由分说,我开始收拾房间。如此,八米小屋将成为我的安身之处。在我的心中,它就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2
还用说什么,高兴都来不及。我跨上自行车直奔三洞桥,去取我寄存在广义老乡那里的家当。更为重要的是,报喜讯。
见到了广义和魏光,我通报了喜讯。之后,我说:“下屋耳房还有一间,等我和阿姨混熟了,你俩也搬过去。”
为了表示庆贺,我们决定吃顿大餐。三人怀着喜悦的心情大踏步向有酒店的商业街走去,去寻找物美价廉的小饭馆。
“哎,这家行不?”
“太大了,肯定宰人。”
“去那家,那家没几个人。”
“没几个人,恐怕饭菜不好吃吧?”
魏光拉长声音,说:“哪有不好吃的?饭馆里的饭菜都好吃。”
我们继续前行,走到市场附近,发现有一个农家院餐馆。
“这家行,农家院!”我们三人,异口同声。
农家院餐馆设在一个商业网点的一楼。看那门面,早已装修成了农村草房的模样。土坯墙面是用油漆画成的,人工打造的断壁残垣,墙垣上斜着贴有数幅褪了色的红标语。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扎根农村干革命。
抓革命促生产。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房檐下,悬有一排大红灯笼;大门旁,堆放着两捆干树杆儿。农家院是面对工薪族和老百姓而开,想必菜饭不会太贵。
“进去吧,要不然找起来就没完了。”
三人闯进农家小院。餐馆生意兴隆,就餐的人很多。在一个空位,我们坐下来。三人拘谨,很不自然,目光相视,尴尬一笑。再看四壁墙面,贴满文革时期的报纸,有一幅毛主席语录:忙时吃干,闲时喝稀,不忙不闲半干半稀。还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再看,那边墙上,悬有毛主席检阅红卫兵、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喊口号、周恩来领着红卫兵唱歌的宣传画。有一个记事板,上面胡乱写着文革时期的革命口号。
墙壁上还挂着一串串地瓜、苞米、红辣椒,黄瓜、茄子、大蒜头。棚顶裱糊着红红绿绿的花纸。裸露的黑电线明晃晃地在棚顶延伸,十几盏裸露的白炽灯炮将整个屋子照亮。有几根原本木制色调的柱子,贴着那一时期的标语。餐馆的装饰颇具匠心,散发着浓郁的怀旧气息。身着草绿色军装,腰扎武装带,头带草绿色军帽的服务员往来穿梭。这一切无不在老气横秋中,让人遐想早已逝去的流金岁月。
服务员手持菜谱及时走来,给我们斟满三缸茶水。三个搪瓷茶缸已是满面创痍,表面上均匀分布有几块人为磕碰的绷瓷痕迹。
“几位先生,吃点什么?”
“贺哥点菜。”广义说一句。
服务员把菜谱递给我。我接过菜谱翻了两页看了看,点菜实在是让我头疼。
“我可不会点菜,点不好。”我把菜谱推过去。
菜谱落在魏光的手里。
服务员介绍说:“我们有特色菜。”
“特色!是什么?”
“老农乐、一村之长、村头恶霸、手足情、母子情、青龙过江、悄悄话……”犹如顺口溜,服务员念了一大串。
“别别,记不住。村头恶霸是什么?”
“红烧鲅鱼和小饼子。”
“多钱?”
“二十。”
“太贵。”
魏光翻着菜谱,问:“悄悄话是什么?”
“猪舌头拌猪耳朵。”
“这个好!耳朵和舌头说悄悄话。多钱?”
“十六元。”
“手足情是什么?”
“鸡手烧猪蹄。”
“母子情呢?”
“母鸡炖鸡蛋。”
“多少钱?”
“二十五块。”
“猪肉炖粉条?”
“十四块钱。”
“你们的菜怎么都这么贵呢!”
“不贵,这都是便宜的。”
魏光问:“红烧肉多少钱?”
“十五元。”
我们三人没有再言语。
魏光把菜谱给了广义。广义翻看菜谱,然后把菜谱递给我。
“你点,对这玩艺我是外行。”
“我不点,吃啥都行。”我没接,魏光接过菜谱,犹豫了一下,再次将菜谱递给我。我接过菜谱,擎在手里,翻看着,菜谱里的菜名,别有一番风趣;社员开会是猪肉、饿肉、鸡肉、肉丸子、土豆和宽粉还有鹌鹑蛋拼凑在一起的红烧,真是一个大杂烩。上山下乡是羊肉炒辣椒和香菜。我心里合计,这里菜的确是有点贵。那么,既来之,就不能再犹豫了。我点了第一道菜,八元钱的蘸酱菜大丰收,魏光点了一个十四元钱的猪肉炖粉条,广义点了一个红烧肉,外加三碗白米饭。总共是五十一元钱。我们三个人凑足钱,甩开膀子,吃了一顿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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