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0日,丙申猴年腊月十三。
继续在永无岛教室听“农历的天空下”之“梅花课程”。
在编排晨诵时,第一组我们称之为“自然之梅”。虽明知本没有纯粹的自然之梅,但我们还是刻意把自林逋等人的之后象征化了的梅花放在后面,而把对梅的自然状态的赞美,放在第一组诗里。
于是前一天刚刚讲了“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今天陆游的《梅花绝句》里,便漫山遍野、映天映地开放起来。
闻道梅花坼晓风,
雪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前一放翁。
两首诗是如此地完全不同,但不同的是在一首诗里的梅花刚刚开放,而在另一首诗里的梅花已经开成了“香雪海”?是一首诗里的梅花仿佛还在冬季,另一首诗里却有了春的暖意?
不,当然不是。
我们读到的不是两种梅花,而是两个诗人。
一个是清冷,但尚不苦寒的诗僧;另一个是能够用他的热烈让整个世界因他而温暖的诗雄。
我们相信,齐己的诗里,有着童年的清贫,有着僧人的克制,有着诗僧的矜持。
我们同样相信,陆游的诗里,有着富足的自由,有着小李白的豪放,有着放翁特有的酣畅淋漓。
在另一首《梅花绝句》里,陆游用三处地名,加一句警句,生动地写出了他欣赏梅花的另一种方式:
当年走马锦城西,
曾为梅花醉似泥。
二十里中香不断,
青羊宫到浣花溪。
这就是走马观花,这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成都,旧又称锦官城、锦城,青羊宫和浣花溪,都是今日成都城中心的盛景,在古代,大概还只是城西边的郊野。二十里梅花盛开,贪婪的诗人惟能快马加鞭,才能把无限的芬芳和色泽尽收心头。这真个是“曾为梅花醉如泥”!这里没有提一个酒字,但诗句的力量就来自酒的隐喻:美酒醉人,而梅花醉我竟然胜过美酒,让我烂醉如泥。
看来诗人陆游对梅花的美,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而且他还爱得非常非常贪婪,爱得没有任何节制,爱得大声、坦白、奔放。
他坦率地说:“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
这美都是我的,这美我都要好好欣赏,一棵也不拉下,一朵也不放过!
这种对美好事物的迷醉,以及随之而来的热烈追求,正是大诗人之为大诗人的本色。这时候,诗和爱或者都还没有酝酿成最顶级的诗句,但是这里透出的生命气息里有宇宙的神秘:惟有如此热烈的爱,在它成熟和冷静下来之后,才能转化为最为动人的诗句。
我们知道,我们将在陆游另外的梅花诗词里,在他歌颂土地、家国或其他美好事物的诗句里,遭遇到那炉火纯青的诗句。
纵然齐己的山野里,再过几十天,一样也将漫山遍野地开满白梅花,但齐己既不会写出“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的梅花风景,也不会写出“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齐己”的心境。
这需要何等的热烈,需要多少重量的热爱,才能这样把自己的热血倾泻到天地间,涂抹在万物上,让天地间的草木,都染上自己的暖意与爱意。
这并不表示陆游的诗句才是好诗,而齐己的诗句并非好诗。
这是两种人生,两种美。
有时候,我们需要热烈,需要坦诚,需要不加节制地活一回。
有时候,我们需要隐忍,需要克制,需要在寂寞中低调地等待。
两种人生本身并不比较错对,两种诗意本身并不比较高下,它们只不过是各自在时间中寻找着知音,寻找着需要用特定的诗句启迪自己的后来者。
你读到的不是梅花,是诗人(读《梅花绝句》,农历的天空下)(当日晨山校园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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