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不走味，储茶不变色，盛暑不易馊，取暖不烫手”，说的正是那古朴雅致、温润如玉的宜兴紫砂壶。她始于北宋，盛于明清，繁荣于当今，集书画、诗文、篆刻、雕塑于一体，堪称“世界一绝”，是宜兴的一张金名片。有着“世间茶具堪为首”美誉的紫砂壶，为何只属于宜兴呢？让我们从一个关于“富贵土”的故事说起吧。
宜兴古称阳羡、荆溪。据明代周高起《阳羡茗壶系》记载：“相传壶土初出用时，先有异僧经行村落，日呼曰：‘卖富贵土！’人群嗤之。僧曰：‘贵不要买，买富如何？’因引村叟指山中产土之穴去，及发之，果备五色，灿若披锦。”这五颜六色的“富贵土”便是宜兴的紫砂泥，它不需加配任何原料，即可单独成陶。紫砂，贵在有“砂”，这是一种含铁量很高的特殊材质；因为有“砂”，紫砂壶透气性好、盖不夺香而无熟汤气，使用年代越久，壶身色泽就愈发光润，泡出来的茶也愈发芳醇。据考证，这种紫砂泥为世上罕见、宜兴独有，仅产于宜兴丁蜀镇的黄龙山、青龙山一带。这世间独有的紫砂泥正是宜兴紫砂区别于其他所有陶瓷的根本特征。因此，清人汪文柏用“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来形容紫砂泥的稀有珍贵。大自然不仅赐予宜兴得天独厚的紫砂泥矿，还赐予宜兴浓郁茂密的松林竹木。宜兴是省内最大的毛竹基地，万亩竹林连岗接坡，随山势起伏翻滚，故称“竹的海洋”。在没有煤电燃气的远古时代，丰富的松林竹木成了烧窑的必备燃料，为紫砂陶器的诞生点燃了生命之火。除此之外，三山两水五分地的宜兴，濒临太湖，河网纵横，水陆交通十分便捷。相传为范蠡隐居宜兴时组织开挖的古运河“蠡河”，曾经是宜兴与全国各地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由于水路发达，早在明清时代，宜兴的紫砂陶器就从这里销往大江南北，甚至远销欧洲、东南亚和日本。当时，欧洲人把宜兴的紫砂陶器称为“上帝之手”的杰作。
土木水火，万事俱备，只待那一双“上帝之手”演绎神奇的嬗变。宜兴是一座因陶而名、因陶而兴的城市，有着7300多年的制陶史，早在新石器时期，宜兴先民就在这块富饶的土地上抟土为陶，数千年薪火不断。在机械化制陶时代到来之前，世界各大陶瓷产区的原始制陶法主要有捏塑法、泥条盘筑法和拉坯成型法，而智慧的宜兴陶工在漫长的制陶实践中发明了一种独有的手工制陶法——“片筑法”，泥片镶接的技术含量之高、成型工艺之独特，让世界陶艺界为之倾倒。从“陶壶鼻祖”供春，到当代大师顾景舟，一代代陶艺大师制壶的严谨态度，从紫砂壶完美的器形和神韵中即可窥见。1992年，书画大师吴冠中曾冒雨拜访紫砂泰斗顾景舟，二老在交谈中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习惯，都会把自己不满意的作品打碎撕毁，认为自己都不满意的东西不必留存。一个撕画，一个摔壶，这种对艺术的严谨追求或许正是成就这一东方传奇的“紫砂精神”吧。
茶中有大道，壶中有乾坤。温润如玉的紫砂壶和芳冠九州的阳羡茶完美结合，成为紫砂艺术繁盛的历史文化背景。宜兴盛产茗茶，是省内最大的产茶基地。宜南山区7.5万亩茶园依山就坡，一望无际，故称“茶的绿洲”。茶圣陆羽在《茶经》中称赞阳羡茶“芳香冠世，推为上品”，阳羡茶被推为贡茶；诗人卢仝一句“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唱响大江南北。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在《楚颂帖》中写道：“吾来阳羡，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逝将归老，殆是前缘。”他将宜兴视作第二故乡，在这里买田筑室，并亲自设计制作“东坡提梁壶”，与紫砂结下不解之缘。他在丁蜀讲学时，曾提倡“饮茶三绝”，即紫砂壶、金沙泉、阳羡茶。由此，宜兴的好壶好水好茶携手走向了历史的前台。及至明代，朱皇帝以龙团凤饼劳民伤财、助长奢靡之风为由，下诏罢造茶饼，改制散茶。世人的饮茶方式刮起了一股简约风，“壶小则茶香，壶大则不鲜”渐成共识，大壶大盏退出历史舞台，灵巧雅致的紫砂壶迅即风靡，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对其爱不释手。
壶因字贵，字随壶传。与书画的成功联姻，让紫砂壶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书卷气和文人味，使她由普通的饮茶器皿升华为赏用结合的高雅艺术品。地处江南的宜兴，自古便是天下文人的梦里水乡，人文荟萃，代有奇才。雅士名流中不乏酷爱陶艺者，他们或设计新款，依式定制；或撰写铭文，书画篆刻；或收藏鉴赏，馈赠亲友；或赋诗题咏，著书立说。清嘉庆年间，时任溧阳县令的陈曼生，痴爱宜兴紫砂，他在壶上镌刻书法、绘画，并和他的文朋画友合作设计了十八款茶具，即流传后世的“曼生十八式”，堪称紫砂与书画结合的典范。这无疑是对紫砂壶款式的一场革命，一扫“千壶一面”的陈旧壶风。文人墨客的参与，使宜兴紫砂实现了由草根民间工艺向高雅艺术珍品的华丽转身，成为最具中国传统文化内涵和人文气质的手工艺品。
这，便是“温润如君子，丽娴如佳人”的宜兴紫砂壶。她古朴醇厚，却堪与金玉争价；她默然不语，却在呼吸吐纳间尽显芳华；她不媚不俗，却让无数爱壶人士为之欢喜沉醉！
(2014年5月5日，刊于江苏党校报第448期，收入“宜兴市首届女性悦读活动”优秀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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