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来讲,我也是个手工艺人。
只不过我面对的创作材料和作品是人。
常常会为自己是教瑜伽的感到欣喜和感动,同时也有许多的负担和不安,我要面对的是一个人,一个生命。
手工艺人,匠人们用手去触摸他们眼前的作品时,目光里流露的是深情,他们在和自己的作品对话。
我呢,我要对话的是一个灵魂。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承担的起直面一个灵魂,因此,常常有许多的负担感。
每次看到那些艺术品,看到不同形式的创作,以作品来探索生命的可能,以作品来呈现生活不同的层次,以作品来对抗习惯的力量。这些都让我感动,颤栗。有时候,看到它们,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可以这么美呢。
这时候就会想起人。人本身就是艺术品,是作品,绝不只是解剖学里面一堆血肉骨头的组合。人,这具作品有可以呈现出多少种可能,有多少欲待发掘的生命层次未被发掘。
我是希望人可以在看到眼前的艺术品可以本能的和人产生联想。人,可以创造出那么丰富的艺术形式,表现那么丰富的生活可能。那创造出这一切的人,作为创作材料本身,作为作品本身到底可以有多少种表达的形式,到底可以有多少种可能。
我们的身体会是极佳的创作材料,也会是最无与伦比的作品。他随时流动着,在每一个流淌的瞬息里,催生着无数可能,而当呼吸进入身体,这具身体的生命层次就更加丰富了,你永远可以期待下一秒,人,这幅作品,面向可能,面向开放,面向创新,面向流动,是真正流动的艺术。
然而,你很快就会发现,当手工艺人,匠人,艺术家们深情凝视他们手中的创作材料,用心去感受材料的温度,质感时。我们作为人这具作品的使用者,却早早放弃了去感受身体的可能。
所有的创造者会面临的一个终极问题是:思考的沦丧,让习惯成为主导的力量。在习惯下诞生的作品里面没有新鲜的汁液,不会自动汲取养分,面向生长,那个作品里面最应该有的一抹神气,灵魂没有了。
人,在选择让知觉和感觉被习惯和大脑的厚茧包裹时,就该预料到该面临的境况。
人,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尊重身体这具作品。至少,大部分人白天看起来没有。不知道他们晚上回到家里,在浴室洗完澡后,有没有仔细的从头发丝到脚趾去一一打量,查看,有没有从上至下,不落下一寸肌肤的去触摸感觉身体的温度和质感,有没有把手心轻轻的放在心脏的上方,虔诚的闭上眼睛聆听一下又一下的跳动,有没有把手指横放在鼻端下方感受气流进出的温度和节奏,有没有把双手轻搭在肚脐上方,感受呼吸时腹部的起伏,他们有没有把双手放在胸腔的两侧,感受吸气时像两侧的扩张,呼吸时向中间收拢。
这些,我原以为自己很早就做过的,并且做过无数次,我很相信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可是,某一天,静坐内观身体时,要闭上眼睛扫描身体时,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自己额头的形状,眉毛的样子,瞳孔的具体颜色,还有好多好多,我在那个瞬间记不起。也许,每一天,站在镜子前梳头发的不是我。
这样想下来,觉得真可怕,和自己一起待着有快30年了,对这具身体还是一无所知。我们把它看的太卑贱,太理所当然了。
希望,大家可以在参观艺术展,看到美丽的作品时,至少可以想到身体,一个人,生命。可不可以,真的很尊重它,很爱护它,细心的照看它,像等待一棵树的成长一样去给予它足够的耐心等待身体的绽放。
人,这个造物,至少应该比所有艺术形式的总和,所有艺术作品中发掘的生活层次的总和加起来还要多得多才能不辜负它的美好和奇异。
愿你,等待一棵树的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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