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中四个年轻人在大街上放肆地奔跑着, 他们来自于同一支乐队,热情洋溢, 无法无天, 称呼经纪人为猪头, 戏弄警察,在无数少女粉丝的疯狂追逐下快乐地冲上火车,还要调侃邻座的英伦绅士。他们在影片中扮演乐队里四个才华横溢的青年。
“Hey,我是保罗·麦卡特尼,扮演保罗。”
“我是乔治·哈里森,扮演乔治。”
“林戈·斯塔尔,影片中林戈就是我。”
“好不走心(按套路出牌)的剧中名字。”你正抱怨着剧中人物的名字居然粗糙到直接去掉演员的姓氏即可,这时候第四个年轻人过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约翰·列侬,扮演约翰·列侬。”
没错,这就是1964年披头士的第一部电影《一夜狂欢》,主演就是他们四个以及抢足戏份的老麦卡特尼--他是保罗的爷爷,也是个做事比保罗更摇滚的老头--他因为在演出前怂恿林戈独自出去玩耍而差点搞砸了主办方精心准备的演出,自己却因为在演唱会门前兜售披头士签名照片而被警察带到警局。
1、缺乏管教的摇滚乐手
当1964年9月,《一夜狂欢》以横空之势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它被当做一个异类。这不仅仅因为电影采用了摇滚音乐片这种声名狼藉的形式——摇滚乐在那个时候还是生机勃勃却尚未得到认可的艺术形式——更因为影片带给人前所未有的专属于摇滚文化和摇滚精神的巨大冲击力。事实上,那还是不论从文化还是精神上尚未摆脱上一个时代余波的年代,而影片一开始,乔治·哈里森拨动的新十二弦吉他上的和弦似乎成为一个新时代的音符,这意味着60年代和过去的50年代正式告别。电影中披头士的中性打扮在那个时期的年轻人当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纷纷留起短发,穿上西装。就连披头士在影片中放肆的户外奔跑也逐渐演变成60年代流行一时的恋爱集会(love-in)、自由集会(be-in)和其他行为艺术。
当然,披头士和这部电影带给60年代的不仅仅是装束的潮流,他们成功地让“缺乏管教”这个颇有负面性的词语成为宣扬个性和叛逆的黄金时代里最贴切的精神标签,并且通过恰到好处的英式幽默给观众看到尚且处于活力巅峰时期的摇滚文化的质朴和可爱。
影片开始于披头士在众多粉丝的疯狂追逐下登上一辆火车,准备去另一座城市演出。导演莱斯特把粉丝们(尤其是女粉丝们)的歇斯底里和披头士的兴奋同电影主题曲《A Hard Day's Night》的欢快旋律交叉剪辑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将观众带进紧凑、快乐的气氛当中。当披头士摆脱粉丝,终于登上火车之后,兴奋不已的心情让他们忍不住开身边人的玩笑,第一个目标就是保罗的爷爷。
“他人很好吧?”列侬问道。
“他很干净。”保罗答非所问。
在这个对话里,身处话题中心的老麦卡特尼一言未发,当他总算回应了列侬的招呼之后,列侬兴奋地表示:”他会说话!“保罗立刻反驳:”当然,这是个人。“结果遭到林戈的补刀:”如果是你的爷爷就不一定了。“
很快,这几个小伙子就遭到老头子的反击。酷爱耍帅的保罗正要搭讪两位姑娘之时,这个专注坑孙子的老爷子立刻喊道:”这人刚从监狱里出来,快跑!“结果只留下独自摆造型的保罗:”……“
有这样的爷爷也够心累的。
1964年的披头士虽然已经成为大众偶像,但还不是文化符号。他们还不是今天被奉上神坛的权威,创造力也正值巅峰,几个年轻人朝气蓬勃,行为充满想象力。甚至在推荐只用电动剃须刀的经理助理使用手动剃须刀的时候,乔治·哈里森把剃须膏涂在镜子上,而那个逗逼助理居然无比配合地表现出被刮疼的神情。
果然拥有神奇脑洞的人就要配同样拥有神奇脑洞的助理……
不按套路出牌的幽默感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这四个被后人封神的年轻人显得质朴可爱,他们也喜欢小孩子的把戏,泡妞的技巧实在不算高明。但这样的幽默感在影片中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阳光和开朗,更加表现在他们身上叛逆、难以控制、甚至挑衅权威的强烈意识。正是这样的意识让披头士成为后来的披头士,甚至构成起来我们印象中60年代独有的理想主义气质。
在披头士之前,类似猫王这样的摇滚巨星经过经理们的严格训练,已经非常清楚如何在媒体面前表现自己。这些明星能够得体地回答各种问题。但是,当经理试图把披头士关在房间里写粉丝的回信,或者电视导演试图控制这些神奇的年轻人在现场的即兴发挥时,他们却毫不配合,不是跑得无影无踪,就是把电视屏幕上的经纪人画得乱七八糟。

这是一群无法管教的年轻人。
正是身上难以管教的个性让他们连警察都敢戏弄,林戈因为街上乱逛被押到警局,另外三人索性冲进去大闹一番,惹得警察蜂拥而上来回追赶,无意间却把一个偷车贼折腾得够呛,最后被警察意外抓获。这四个摇滚乐手用这种滑稽的方式调侃愚蠢的英国警察——他们抓不到偷车贼,却逮着散步的林戈不放,最后却因为追捕林戈意外抓获一个真正的小偷。
不论是60年代之前还是之后,公众人物大多并不敢直接挑衅国家暴力机构,大多数人会选择在电视上大谈梦想和努力的关系,宣扬社会正能量,却不愿意说不利于自己和主流的一句话。披头士对这些东西却不屑一顾。所以他们在接受采访时毫不理会那些精心准备的圈套。当记者问林戈:”你是个mod还是个rocker(摇滚者)?“mod是modernist(现代主义)的缩写,一种起源于伦敦的亚文化,始于50年代晚期并于60年代早中期达到顶峰,包含有各种时尚和流行音乐元素。不论是mod还是rocker,都不无意见领袖或者文化权威的色彩,面对这样的提问,林戈略带不屑地回答:“我是mocker(笑话别人的人)。”
这才是披头士。
2、缺乏管教的电影语言
我们今天观看这部电影,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独特的镜头语言。但是回到1964年的历史语境中,这部电影带来的是革命性的电影语言突破,以至于这部作品中的惊人原创性被后来无数跟风者变成了陈词滥调。
诚然,这部电影在创新上做得不是特别彻底,它依然使用传统的电影语法,主镜头、交叉特写、精致的场面调度,等等,例如火车上保罗和他爷爷被装在一个镜子里,就像一个相框一样挂在林戈、列侬和乔治三人头顶;在躲避粉丝追赶的时候,列侬等三人依次站在三个电话亭里,三人动作一致,如同一张三面镜上面的三个影子,这些都是煞费苦心的传统电影语言。

即便如此,《一夜狂欢》也是一部具有原创性的伟大电影。导演莱斯特第一次尝试使用手提摄影的拍摄方式,凌乱的构图如同在真实生活中截取出来,电影开头,披头士被粉丝疯狂追赶的片段使用了纪录片中即兴创作的方式,颇有无政府主义色彩。
这些技术并不是莱斯特的首创,但是他博采众长,形成自己一套独特的电影语言系统。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快速剪接、手持摄影、跑动中采访对象等拍摄方式,都是《一夜狂欢》的子孙后代。
其实这种无政府主义的凌乱构图对东西方电影的影响十分深远,不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宣扬政治教化的影片都有一套完整的电影语言系统,不论是经典好莱坞模式还是社会主义时期的共和国电影,都对拍摄正反人物的镜头和故事发展模式有严格的套路。《一夜狂欢》里面的手持摄影等反套路、允许即兴创作的拍摄方式无疑是对传统教化模式的反抗和回归真实世界的探索。以中国90年代第六导演为例,不管是早期张元的中国摇滚电影《北京杂种》还是后来贾樟柯的影片,他们都擅长用纪录片式的拍摄方法,建立起对抗传统主旋律影片的美学体系,并且和导演自身的政治立场相辅相成。而这样的摄影美学的鼻祖则是《一夜狂欢》——该片使用同样不加管教的电影语言拍摄这四个不加管教的摇滚乐手。
全片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走神的地方,而且出彩之处不断。最让人动容的片段则是披头士演唱《她爱你》的那场音乐会。
莱斯特导演一直在面带微笑在台上演唱的披头士和台下尖叫、流泪、上蹿下跳、不住欢呼的粉丝之间交叉剪辑。这个场面带来的疯狂完全吞噬了所有人,包括作为观众的我们。所有的理想和现实都那么纯真,在他们的演唱面前没人会质疑希望,也没人会想到几年以后的幻灭。尽管披头士因为洋子的出现以及创作分歧最终分道扬镳,尽管列侬倒在1980年某个粉丝的枪下,也尽管他们也终将进入历史的名人堂,成为自己曾反对过的权威。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依然年轻、叛逆、活力四射、藐视一切。

可能正是因为幻灭的秋季和残酷的严冬,春天才会如此美好吧!
教你一招变酷的方法:扫描下方二维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