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回忆是一片森林”公众号第298篇原创文章)
又是夕阳近沉,一昼将逝。
一座小城,又迎来了一天之中最喧闹的时刻。
小街巷里,摊贩的叫卖声依旧没有停歇。卖鱼与菜的摊主还在争分夺秒,竭力吆喝清卖余货之时,又有一批商贩陆续接班,当中以售卖衣服、饰品、水果的居多。多年的经验心得,让摊主紧紧地把握住了从人们下班,到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的这段“黄金时间”,而且是看准了人流较大的街边位置。“嘿,大哥,下班啦?买点水果回去给小孩吃吗?”“美女,新出的裙子,很衬你哦,要不要看看?”各展其声,叫卖生活。人间烟火,此起彼伏。
大大小小,各式吃店也热闹了起来。店门前,招徕客人的,指引点菜的,安排车位的,洗刷碗筷的,各司其职,各自忙碌。有的排档炒菜的地方就设在店铺近门处,肉菜进锅,油随勺下,即刻发出“喳喳”的闹声。有时掌勺的用右手将火力加大,左手持一锅把连续急速抖动,将锅里的菜高高甩起,又稳稳地掉落在锅里。火也知趣地配合着,腾升蹿起,店铺似乎也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马路上,小电动见缝插针,显得悠闲自在。大汽车随车队而行,又似乎急躁了起来,时不时按响了喇叭,或是用轮胎踹磨着路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天车流最大的时候,便是这黄昏。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向着大道远远望去,车大灯连着刹车灯,闪烁的红色在大道上流动,一如这座城市的脉搏与血液。
路边的高大魁梧的行道树上,鸟儿也不闲着。它们叫着,闹着,跳着。声音密集,鸟影晃动。似乎那繁密的树伞就是一个巨大的网袋,而这些鸟儿,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捉住,装进这网袋之中,一时惊慌失措,乱叫乱蹿,寻找出路。……
这便是黄昏,一座小城的黄昏。
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除了特殊天气之外,每天我都会遇见这样相同的一个黄昏。那样热闹,那样热烈,那样热情。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黄昏。
不是因为它的规模小。每一座城都会有它独特的风景印记,无论大小,无论南北。不是因为它太吵闹。每一个人潮拥挤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人会不期地相遇,交织出或喜或悲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往往构成一座城市独特的生活气息。
也许,是因为在我的心里,黄昏是另外的一种模样吧。
夕阳进山挂枝梢,月儿升空唤鸟回。黄昏,一林幽寂,一水静缓。日近西山,大地上的一切都慢慢收敛起自己的光芒,等待大自然将天空的星灯缓缓点亮。
田里稻已弯腰,稻下水正静浅,散养觅食的鸡大多都已入笼。那顽皮地躲在稻田里,迟迟不归的那一只,也已被提着手电筒的孩童逮住。孩童仔细看了看鸡尾巴上的红色油漆,认定是自己家的。他把鸡揪着回家,一路上不断用手电筒指着这不听话的家伙,口中念念作声,好像是老师在训他做错了事的学生一般。
躺在家门口的大黄狗忽然站了起来,朝着远方黑暗处,摇起了尾巴。一辆自行车,两辆自行车,三辆自行车。出外工作的这几个男人都回来了。没有路灯的乡村小道,他们再次准确归航。家门口的这一盏晕黄的灯,似乎就是男人们心里的灯塔。灯亮之处,似乎就是他们一天劳累的终点。
一个男人从自行车上卸下了工具,褪去旧长衬衫,露出结实的肌肉。女人闻声开始炒菜,孩子也从屋里拿来了脸盆和毛巾,放在了水泵下面。很快,男人一身的尘土便融在了水里,渗进了地里。这里的黄昏,所有泥土的故事,都属于大地的章节。
太阳慢慢地完全消失,村子的一切,也都无需排练。家家户户开始围坐着吃饭,之后是孩子学习,大人串门。也有的大人因为白天工作太过劳累,选择早早洗了澡躺在了床上。那床,最朴实而又最让男人感到心安。不一会儿,呼噜声便钻出了小屋,在巷子里流浪,等待下一个白天唤他回家。
不是每一种喜爱都可以永远追求,也不是每一种热爱都可以一直拥有。
我在城里的黄昏,想念着村庄。周末回到村子,在黄昏里却寻不回那份想念。
没有了稻田,没有了牛蹄路,没有了大黄狗,也没有了自行车。
在城市的追赶下,乡村越逃越远。我心挂念的黄昏,也永远地逃进了记忆。
那黄昏,连同黄昏里的故事,早已无处可寻。但是,在那些逐渐苍老的文字里,黄昏的故事,却又不曾褪色。它会随着记忆的风,飘得很远,很远。像一方不愿醒来的梦境,像一段渴望成长的呓语,像一个不曾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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