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芋头,是入冬以来小区菜市场必备的一种可以当主食亦可当菜吃的一种土产品。
以前对这种毛乎乎的东西谈不上好感,因为从小就没有见过,更别说吃。
成家后,买过一次还被汁弄得手痒得恨不得要把皮肤抓破,甚至怀疑它含有小毒。
十几年后,在一个私立学校打工。食堂的后院堆了成吨的芋头。据说是学校的股东在江西包地种的。包地种芋头,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鲜事。难道这东西是粮食?还是有特别的经济价值?有江西同事说,这个芋头营养价值高,能够提高人体免疫力,调节血糖,还能调理肠胃。
至此,我放下对芋头的偏见,重新审视这个长毛怪物。
那个冬天吃了很多次芋头当菜的中餐。芋头洗去表皮泥沙,扔进脱皮机器,一个个圆滚滚的乒乓球大的阴白色的果子,从机器里出来,堆到地上的大盆里,再从大盆里倒进机器,切成块,最终堆在盆里,倒进烧得沸腾的大锅里,锅里是烧得半熟的红烧肉,经过大厨一番操作,冒着热气的芋头端上来了。尝一口,除了面还是面,但是肉汁吸进了芋头里,芋头的本来味道倒真的记不清了。
后来辗转来到江南,超市里也有这东西,买了几次,不是烂的,就是味淡,虽然媒体宣传芋头的价值,但是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今年来到铜陵,这个以“铜陵八宝”出名的铜都,集市上的芋头和山芋(北方称红薯)并列菜市场。初冬的早上,有乡下农人卖菜,除了成堆的青菜,萝卜外,就是芋头和山芋了。
从小在江北,山芋是冬天必备的副食,对它很熟悉。品种也多,有甜甜的黄心山芋;有粉白的面山芋;还有又甜又面的板栗山芋;现在又多了紫芋,也是有甜有面。吃法也多样,大部分都是蒸了吃。据说山芋也是好东西,调理肠胃,抗癌。
这个芋头,对我而言,很陌生。为了熟悉它,我在菜市场里交了不少学费。
大个头的芋头名叫“魔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想到《西游记》里的妖怪。“魔”,不正是这个样子吗?而且是个“毛怪”,又大又圆,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南方”。它个头大,像海南的椰树上的椰子的个头,又有棕梠树上褐色的毛发,从来没见过的人,感觉一定不好。这么大的个头,能好吃吗?
魔芋的价格比小芋头便宜,我试着买了几次,果不其然,煮熟的魔芋有点麻涩,而且有些像煮熟的果子,没有甜味,吃起来还夹带生味。忍着吃了半个,再也不想吃了。那天买了两个,吃了一个,扔了一个。我猜是不是买着的魔芋是化肥种的,淡而无味。农家肥种的一定不是这么难吃吧?自从买了这个难吃的大怪物后,“魔芋”我是不买了,那么大,不管是煮还是蒸,或是炒,一餐是解决不了。
何必不买个小的芋头呢?
于是开始专心研究小芋头。小芋头和山芋一样也有很多品种,从外形上看,有圆的,有圆肚带尖嘴的,还有长条形的;外表有褐色根须的,还有黄色根须的;个头大的有白圆萝卜大,小的象个小土豆。一圈圈的环形弧线绕在块茎上,好象树的年轮,难不成芋头的生长周期也在表皮上面记录?
芋头和山芋有的相似之处,都富含淀粉;不同之处是山芋甜,芋头味淡,芋头的营养成分比山芋更丰富;外形上看,山芋外表光滑;芋头全身是根须。
单从外表是看不出芋头的质地和口味的。实践出真知,购了几次后,发现这个小芋头也分多种口味。有淡果味的,煮熟了如梨,但是没有甜味,味淡;有单纯的粉面型的,吃起来粉滑细腻如淡甜的山芋;有面中带淡甜味的,这种芋头质地最好,剥开坚硬的壳,一缕细丝随之带出,如盘丝洞的盘丝,牵扯不断——这个大概是芋头的精华部分,这种黏液一定能够保护人体肠胃,给人体受损细胞裹一层外衣,是天然的保护膜。
买的次数多了,就会看人买货。一位七十左右的老奶奶,花白头发,布满沧桑的脸上总面带微笑,头发梳得光滑,穿个小碎花棉袄,每天必来。她的芋头晒得很干燥,芋头皮紧缩,水份少,无论大小,都好吃。每次称过后,还要加几个。多付点钱,她一定退回。每天早上,一堆芋头,一堆山芋,到下市的时候,全部清空。
我常常见她来菜市场,必买两斤,带回家吃不完就放在阳台上晾晒。每天早上,洗上两个,放在电气锅里蒸上几分钟。出锅时,拿着芋头一端轻轻一拉,如剥蛋壳般揭开坚硬的外壳,连带着拉扯一缕缕细丝,在阳光下那细丝透亮,晶莹,那一定是芋头的筋脉和芋面有着扯不断的联系。植物的身体,原来也有如此丰富的构造。
想到它的汁液,皮肤一沾,便让人痒得立刻放手,那一定是它的避险方式。植物不会说话,用特别方式自保。那种粘粘的液体展示它特别的个性:“不要碰我!”想起另一种同类药膳样的土产品——山药,一样的褐色外皮,里面光洁的白茎上面同样有着黏液,同样的不能沾,如果不是煮熟,刮皮一定要戴手套,要不然,也是痒得让人恨不得撕烂皮肤。
营养丰富,有保健功效的食品,内涵竟如此丰富,连同它们面对“来敌”侵犯的时候,那种原始的抵御方式。在被剥开外皮的时候,它们的纤维一定很疼,所以流出伤心的泪——汁液。
原来,任何生命都是有意识的。只是在食物链的底部,它的自救能力有限,最终它要被食物链顶端的高等动物所制服,成为他们的食物。
想想,似乎有些残忍。但是宇宙间万物有特定的生灭方式,这是天地间的规律。
菜市周围有超市,也有菜市店铺,菜价比这个小菜场便宜。但还是习惯买农家菜。只因想享受原汁原味的自然风味。
这个习惯养成源于家乡菜场。那是长江北岸一个曾拥有九十多万人口的农业县,农产品丰富,蔬菜原汁原味,那些味道已经在舌尖留下独特的味蕾,在身体里种出特定的基因,在脑海里烙下深深的烙印……
不承想有一天,我要跨过长江,浪迹江南,完成我生命的行程。
故乡的山水渐渐远离了我,一起远离的,还有每日三餐的味道。
我一直在寻找能替代那记忆中的味道。
但是,异乡和家乡的地貌是不同的。找不到家乡汁水饱满味道甜美的枞阳大萝卜,也没有青翠碧绿的甘甜的青菜,那青菜肥嫩多汁,让人回味无穷……
这个冬天,我寻到芋头,一种可以调节我身体的暗疾又能治愈我想念的食物。
在早晨阳光射进阳台的时候,我拿着芋头在阳光下静静地撕扯,看着芋头外壳连着丝丝缕缕从芋头洁白的肉身一起剥离,延伸绵延不断,越来越细,直到彻底剥离……纵有万千无奈与不舍,最终悄无声息,归于平静。
阳光越来越强,一个芋头在阳光下结束了它生来的使命。
在冬季,在万物将归于沉寂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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