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

作者: 人不归 | 来源:发表于2018-03-30 15:39 被阅读0次

    [序]守城

      天色阴郁着,让那原本火红色的残阳带上了些许的暗红色,四周一片沉寂,这片旷野似乎被神明遗弃,众士卒默然地看向远方的地平线,这个孤独的方阵如同冥间的阴兵。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咙传来一阵干涩感,仿佛含着一口浓稠的鲜血。  我轻声向前头的一个老兵问道:“老大哥,你说我们紧张半天,最后会不会戏剧地赢了啊?”,本想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结果声音还是带着不正常的震颤。

      老大哥转过头来,他脸上有一条刀疤,饶是如此也掩盖不住他的老态,我曾问他为何不卸甲还乡,他只是淡淡地说他忘不了这里的血与酒。

      他凝视着我,神色冷峻,之后默然回头。 

      天依旧阴郁,只是风声渐大,仿佛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事物就要爆发,还未见敌军其人,便已从其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和响彻天地的‘风起’二字的整齐呐喊声中知晓了敌他们的到来。 

      天的尽头,玄色的旗帜蔽日而来,秦国秦国三千甲士携着雪似的银光带着冷冽的寒风向这孤独的方阵和他们身后的城压来。

      我握着长戈的手轻轻松开,又猛地握紧,就算前路只有荆棘,现在也得前进,如果身后的城丢了,身后参差百万户便会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死守这座城,不是为国为民,只为身后参差百万户中,有她。

      敌军又近了,他们的战鼓开始咆哮,无数箭矢破空而来,同时也有无数箭矢蔽日而去。 

      交错的箭矢可能是受了寒风的影响,在空中散向不同的方位,像极了我家乡那不值钱的野花盛开时的模样,我想,这是个注定被铭记的时代,只是留下来铭记它的又是谁?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方阵最前方的将军举起了手中长戈,发出一声怒吼,如同濒死的雄狮,威风反而更盛。

      方阵中的所有士卒也握紧了长戈,瞪圆了双眼,咆哮着冲向敌人,冲向未知的前方。


    [2]花与刀

      没有特别高的山峦,只是些起伏平缓的小丘,被野草铺装的大地上长着一种白色的野花,野花并没有的特别美丽,而且还极其脆弱,脆弱到让人看着遍野盛开的它无法说出些励志的话。

      白花的花海中,一个少女小心翼翼地蹲在其中,低头仔细地看着这些并不如何养眼的野花,一个少年踮着脚,偷偷走到少女背后,将随意折断的白花放在女孩头上,他觉得仅是背影,少女就已经是这世间最美的了……

      “啊……”我从榻上突然弹起,喘着粗气,伸手抹去额间的汗水,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遍野的白花以及白花间的那个少女。

      军营内通常都是许多人住一个帐篷,我这一惊,被吵醒的可不止一人。

      那些被吵醒的人无一例外都在满怀警戒地四处张望,意识到并不是敌人入侵后都松了口气。

      “铁锈,多大人了做个梦还能叫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塌了呢。”开口埋怨的是一个眼睛大得吓人的汉子,铁锈则是我的外号。

      军营内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外号,我因为一直藏着把锈刀而被叫铁锈,而那个大眼汉子的外号自然就是大眼,因为太过形象,众人渐渐把他真名都忘了,好像他一生下来就叫大眼。

      有一个人开了先河,之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我笑骂道:“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会倒是起劲,不过我可是已经把出过声的人的名字都记住了,等会我就把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一不小心说出去,看你们还有什么脸见人。”

      帐内陷入了沉默,刚刚多嘴的人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都在想着怎么补救一下,这时候有人不服,出声说道:“你铁锈倒是出去说啊,我薛横山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如数家珍般说道:“擂鼓的,你可别嚣张,几个月前你太过兴奋把一个鼓给擂破了,最后是谎报敌人一刀捅坏的才翻过这一页,不过谁都清楚,哪个二愣子没事去砍鼓啊,将军不追究你而已,不过这个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就说六天前的事吧,酸书生丢的那本……”

      薛横山这个糙汉一步上前捂住我的嘴,前面那件事说说脸红一下也就过了,反正将军宽宏大量不会追究,但后面那件自认天地不知只有自己知的事情要是说出去,可是会被追杀的啊!

      酸书生一听哪还不知道自己丢的那本书是谁偷的,顿时怒吼道:“擂鼓的!”薛横山顾不上睡觉和穿衣服了落荒而逃。

      这是发生在天还未亮时的日常,许是因为边疆氛围,再拘谨的人待久了也会改变,我便是极好的例子之一。

      天刚蒙蒙亮,晨练的号角还没吹响,我独自走出了帐篷,冷风刮在脸上,有些疼,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望着后方,那个位置有座城,是楚国门户,我现在十分安心,因为她不在城中,她在更远的没有纷争的地方。

      我将锈刀拔出横在腿上,手在刀身轻抚。

      刀是离开故乡时她送给我的,纵使已经生锈了我也没有去打磨这把刀,因为看到铁锈仿佛就能提醒自己,那流逝了的,无情的岁月。

      我对着无人的地方说了声喂。

      “那不值钱的野花又开了吗?”

      “刀已经生锈了,你,还认得我吗?”


    [3]理由

      士卒们愣在原地,呆呆地回忆着将军刚刚所说的话,总结起来就两点,秦军来犯,以及,没有援军。

      “想离开的,我准许。”点兵台上的将军沉着声音说道。

      从朝廷不肯增援而是专注于内斗这点,他便已经知道,这个国已经亡了,那这座城守不守也已失去了意义,何苦让这些人把命送在这里。

      扶大厦之将倾,可大厦已经倾倒了呢?

      愣了许久的士卒听到这句话终于回了神,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要离开,不知是谁起的头,士卒开始高呼。

      “死战!死战!死战!”

      军中有老人有小孩,最老的年过半百,最小的甚至没有弱冠,但他们都选择留下,他们都有自己留下的理由。

      将军也有。

      他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岁那一年发生的事。

      那年他年轻气盛,弱冠之年成人礼时恰逢有小股敌国军队在边境闹事,便随在军队中担任千夫长的兄长一起出城迎敌,带的人数不过五百,却自认有可破千军的实力。

      一开始的确势如破竹,乘胜追击,最后才发现中了敌人的计谋,踏入了一个陷阱。

      那一次他逃了,五百零三成了他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那战死的五百零三个人中有那个待他很好事事宠着他的兄长,因为用兵无方,兄长曾经立下的功劳都用来抵过。

      那是他真正的成人礼,他背回了兄长的尸体后就投身军旅来到了这里,他想为兄长挣回那些功劳。

      那次他逃了,这次他将死战,这是他欠下的债。


    [4]国殇

      长戈把人挑下马后就换刀,刀断了就捡敌人的武器,旷野之间,只余杀戮。

      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只觉得秦国甲士玄衣恶鬼之称真的是十分贴切,终于我还是力尽了,一把刀以不可抵御之势斩向我的腰间,斩断了我的脊梁,可笑的是,不知哪一方的那人用的是楚刀。 

      我不知道死前还挨了多少刀,只觉得身体渐渐冰冷。

      我依稀看到将军徒然地大吼,用尽最后的力量与意志擂响战鼓,也不知薛横山那厮哪快活去了,居然让将军擂鼓,大不敬。

      我依稀看到老大哥的头颅高悬在他的长戈上,纵然身首异处他的眼神依旧默然。

      我依稀看到了家乡遍野盛开着白花,父母坐在绿荫下乘凉,那在白花丛中的少女转过头埋怨他折断了白花……

      多年以后,曾经的楚国首都郢城。

      酒楼中有一说书人酌酒闭目而谈,他只有一只手臂,脸上有着醒目的疤痕,不知为何他喜欢别人叫他酸书生。

      今天,他又开始讲起这个故事,故事发生于楚国走向灭亡之初,边境的一个城外,主角是一群士卒……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国殇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qeic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