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这是江湖人心照不宣的密令,似乎杀人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举动,遇上这样的天,起码是要沾点血的。
要不总觉得少点什么。
楚随遇面临的正是这种境遇,不同的是他是案板上的待宰的鱼,而非人人俱畏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他藏身的地方并不理想,因为谢青烟看到他了,再躲下去就显得自己胆小如鼠了。
于是他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在延安城的朱雀大街上他也是这样招摇过市的,沿街的女儿家每当他现身都会从窗口露出头来,他想那种盛况之后应当再不会有了。
谢青烟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喊他,“别看了,人走远了,快来帮我解开。”
楚随遇心有余悸的四处张望着,走到她的背后找到了绳子的结口,谢青烟还不停地催促他,“快点儿。”
“急什么。”他边解绳子边嘟囔道,说是这样手上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了。
谢青烟重获了自由,活动了一下手腕,腕处有一道清晰的红痕,落在楚随遇的眼里只觉得碍眼。
“干什么去?”楚随遇拦住她,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借此想要劝退她。
那里太危险了,还是跟我回去吧。
你哥哥还在客栈等我们的消息呢。
他很想这样说,但他知道劝不住一意孤行的谢青烟,在她审视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远远的观望着,等他们分出胜负再过去?”
谢青烟不理他,径直朝梁有声离去的方向走去,身后是楚随遇气急败坏的声音,“等我。”
“你回去吧,你不会武功。”谢青烟头也不回的说,她怕带上楚随遇会是个累赘,一会儿万一打起来她护不了他。
“谁说的?小爷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左右,江湖人称‘不败战神’。”楚随遇不满了,他还耍了几招,以显示自己的武功高强。
他这一脚确实威力巨大,直接将他送上了天。
谢青烟听到惨叫声转过身,身后没有楚随遇的人影,视线略微向上移,他正被倒挂在树杈上。
“蛮家伙,救我。”他喊道。
谢青烟迟疑了一会儿,跟他讲起了条件 。
“那你答应我别跟着我了。”
“姑奶奶,先放我下去行么?”楚随遇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乞求说,身子来回摇晃摆动,晃得他头发晕。
“你先答应了。”谢青烟一分不让。
“好,好,好。我答应。”楚随遇连连点头称是,只求这位祖宗能快些把他放下来。
谢青烟从腰间抽出一个薄刀片,食指、中指夹紧,手腕指尖发力,轻轻一甩。
刀片飞到离楚随遇三尺远的位置停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随之坠落。
谢青烟只觉得脚下一紧,回过神来人已落得了同楚随遇一般的命运。
楚随遇捂住脸说道:“这下完了。”
“闭嘴。”谢青烟说着从手腕处抽出一枚袖刀,指尖发力朝楚随遇的方位甩去。
楚随遇尖叫道:“你身上怎么带了这么多利器?”
话音未落脸颊处多了一道血痕,袖刀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躲闪,硬是被当成了练手的靶子了。
“你到底行不行?”楚随遇躲避着空中飞来的利刃,喘着粗气吼道。
他可不想丧命在谢青烟没有章法的飞刀之下 那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了些,有损他莺语楼少楼主英明神武的形象。
“少废话。”又一枚袖刀割裂了空气飞了过来,楚随遇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抱着头悠然自得的说:“再来吧。”
脚上没了牵扯他从半空直坠地面,幸好他反应够快才没有落得个头破血流的悲惨地步,倒是形象一点儿也没的喽。
他顶着一头杂草爬了起来,右半边脸上血迹已干,伤口结了痂,摸起来不算厚但手感不好。
莫不是这就是那算命老头说的血光之灾,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呢,大惊小怪了一场。回去该告诉他娘,他的血光之灾已经过去了,不用再给他找什么大师保命了。
“楚随遇,快放我下去。”谢青烟见他离去,喊道,以为他是忘记了,却不想他是故意的。
楚随遇笑道:“我原以为你是不知道我姓名的,原来你知道。”
“放我下去。”她说。
“不放。”他大摇大摆地自她面前走过一圈又一圈,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我一会儿就回来,委屈你先挂一会儿了。”楚随遇仰着头看她,笑容纯净,比那晚的月色还要明亮。
谢青烟默不作声,天边的明月隐去光华,她在树上挂了一个时辰,楚随遇没有按照他约定的那样及时回来,已是亥时三刻了。
她琢磨了一下,利用身体的柔软性将自己甩到了一个定点,双手攀上树枝用力翻转上去,自己解开了捆在脚上的绳子。
她从树上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拾起来一看是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刀面上刻着个‘楚’字。
“原来掉在这了。”楚随遇就在这时出现了,脚底踩过的地方有淡淡的血迹,他苍白着脸夺过她握在手里的匕首说。
谢青烟冷眼看着他废话连篇的样子,打断他:“你受伤了?”
楚随遇笑着说:“没有,这是别人的血。”
“梁有声的?”她问。
他点点头,然后给她讲了这场恶战的激烈,以及他是怎么扭转了处于下风的战局。
谢青烟冷笑一声,没答话。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照楚随遇的话来看,梁有声败在了石毅跟薛连衣的合击之下,狼狈逃回了有生门的大本营。石毅呢决定去浪迹天涯,做一个江湖闲人,薛连衣自然是跟随着的,可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就离开了。
“他们是觉得这样更有意境,一番比斗之后各自隐退,留下一地悬念,不是很好吗。”楚随遇感叹道,言语里无不是欣赏跟羡慕。
谢青烟默默地跟在后面,听得他的夸夸其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他们真的走了吗?似乎走了,又似乎没走。
两人回到了客栈,掌柜正准备关门,一见楚随遇回来了,忙迎了上去。
“大夫刚走,抓了几味药,后面小厨房里正煎着呢。”
“辛苦掌柜了,您忙去吧,这里不用您了。”楚随遇决定先去看看汤药煎的如何了,对后面的谢青烟说,“你上楼吧,你哥哥在楼上休息。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谢青烟摇摇头,说:“我跟你一块儿。”
“好吧,跟我来。”他说。
小厨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楚随遇掩住口鼻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味道很重而且甘苦。
药炉的火烧的正旺,盖子被热气冲的直往上窜,他拿过放在一旁的后帕子掀开了盖子,一瞬间药味愈发浓重。
他瞧着大约是好了,拿过一小碗倒了进去,准备端出去给谢容喝,却见谢青烟正对着一碗清水面出神。
他走了过去,眼睛斜瞟了一眼,说:“这面做的还真是寡淡无味,他们也就刀下功夫好些。”
“他们是?”
“还能有谁,石毅跟薛连衣呀。我来找他们的时候就在这小厨房里,我猜他俩一定是饿了,半夜出来觅食。”楚随遇谎话连篇,撒起谎来说的跟真的似的,他知道他们是为了谁而做的饭食,但时至今日挑明怕是残忍的。
谢青烟捏着筷子挑了跟最长的面条,一口吞进肚,又喝了口清汤,这面确实没多大味道。
“哎!”楚随遇叫她,“你怎么吃了?”
谢青烟粲然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形,“这长寿面不就是给我做的吗?”
楚随遇张了张嘴,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她的神情突然变得落寞,仿佛刚刚灿烈如花的笑颜只是水中月虚晃而过,落在他眼里便成了镜中花,可遇而不可求。
那一刹那,楚随遇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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