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遇到的镇子不大,人来人往很是繁华,楚随遇打听了一番回来。
“这里天香楼的菜不错,我们去尝尝?”他将缰绳交给跟着他一同来的小厮,小厮无奈的接过。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住店也就算了,还雇人照顾他的起居。
大富大贵家的少爷公子,出来游玩怎么可能委屈了自己。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得勒,爷走着。”小厮扯着笑脸,在前面领路。
天香楼是当地最大的酒楼,老板甚至专门从外地高价请来了一位名厨,做的一手好菜。
可惜有个怪脾气,做菜得看心情,心情好时做的菜也好吃,不好的时候……那菜连乞丐都不见的瞅一眼。
楚随遇从小厮嘴里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突然间觉得自己罪无可赦,直觉今天不会好过了。
果不其然今天大厨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太好,面色铁青,虎着一张脸。
老板敲开了二楼的雅间,对着里面的两男一女说,“真是对不住了,今天恐怕吃不到黄厨子的菜了。”
楚随遇苦着一张脸对着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勉强下咽,“这酒楼也是大厨不开火,就不能开小灶吗?”
谢青烟用指尖挑出嫩绿的叶片放进茶壶,熟练地泡上清茶。等茶叶泡好的时间里,也一拿出了一些干粮摆好,将干粮往楚随遇面前推了推,“老板不是说了吗?忍到明天就好了。”
“咳咳……咳咳”谢容的脸涨的通红,半弯着腰伏在桌上,乌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仍清俊逼人。
“谢兄?”楚随遇询问道。
而本该焦急的人却沉默不语,只是倒茶的右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夜深人静时分,最适合畅谈 ,楚随遇深知这一点,于是趁夜敲开了谢容的房门。
“谢兄还没睡?”他问道。
“正要歇了,有事?”谢容站在门口,神色一如既往的疲惫,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意。
“嗯,睡不着,知道的事太多不太容易入睡呢。”楚随遇一撩衣袍坐下,随意自若仿佛自家一般。
“莺语楼的情报能力果真名不虚传,楚少楼主也是个厉害人物。”谢容也没遮掩什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千方百计把谢青烟骗出来,那些话不过是用来让她信服的,回苍鹰堡的路上埋伏着有生门的人,全都等着取她的姓名呢。
一颗莲心,却扯出了一堆祸事,他摸着胸口,这颗心有什么用呢?除了伤人,也会伤心。
“那天夜黑看不清人,但我认得他腰间挂着的剑,有生门的右护法,你发病之前应该见过他。”楚随遇肯定地说,只不过原因他就不清楚了,“你发病跟这有关吗?你虽然身体不好,但平常也注意保暖,突然发作这也太奇怪了些。”
谢容没回答他的一系列问题,只是问:“然后呢?楚少楼主还有何高见。”
楚随遇也不想卖关子了,直言道:“谢兄就直接告诉我,还有什么秘密吧。有幸结识,是难得的缘分,我楚随遇定会珍惜。”
“是吗?”谢容反问道,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我一个活不久的人,没必要搭上其他人。”
谢容说,“有些事情糊涂点好,你说呢?”
他的回答仍然含糊不清,没有重点,像是随口而出的闲话,又像是一些大智慧。
楚随遇自是不满意听到的回答,说道:“佛曰,世间无果,有果必有因。谢兄应当明白这个道理,祸因种祸果。”
“因果吗?”谢容说,“知道苍鹰堡有一宝吗?”
他讲起了自己的前尘往事,没有想象中的心如刀割,也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毫无触动。
苍鹰堡谢家久负盛名,到了谢沧这一代更是强盛,也许正是应了那句‘物极必反’,谢家的人丁并不兴旺。
谢沧是独子,他的前面还有几个兄弟姐妹,可巧了的是都不幸去世了,死因未知。
谢容说到这里,颇为感慨,“我上面原也有几个的,后来只有我活了下来。”
楚随遇问道:“因为苍鹰堡的那一宝?”
“是的,红莲的莲心是能救命的宝贝,苍鹰堡有一颗,另一个在有生门。”
“所以有生门是为了莲心?”
谢容点头,“梁有生那个人宁愿自己毁了它,也不愿它是被人盗走的。”
“盗?”楚随遇不怎么相信,“有生门高手可不是摆设。”
“里应外合。”四个字点明了前因后果,有生门里出了叛徒,恐怕这才是梁有生大动肝火的原因,甚至不惜出动各大高手。
楚随遇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看来谢青烟的武功顶多比他好,算不得高手。
“蛮家伙她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谢容微抬眼,看向楚随遇的时候目光沉静,“右护法保了她,只是她并不知情。”
“有生门的左右护法?竟然肯帮一个外人违逆自家主子,关系自不一般吧。”楚随遇心底有了大坻的猜测。
“遵循自己的内心罢了。凡夫俗子总有一些放不下、舍不得的东西,他们也不例外。”
二楼的烛火熄了,黑漆漆的夜笼罩着天香楼,有人熟睡不知倦怠,有人被噩梦纠缠不得惊醒,有人彻夜无眠辗转反侧,等到晨光四起时就又是新的一天。
楚随遇起了一个大早,敲开了谢容的房门,“谢兄起了吗?”
房门洞开,露出的不是谢容清贵苍白的脸,那张脸同样迷人清秀,有着属于她的特有的气质。
“蛮家伙?早安。”楚随遇跟她打了个招呼,越过她进了房间。
“谢兄,早。”他自顾自坐下,拿起碗筷就吃,边塞边说,“我打听过了,镇上最近节日很多,我们可以多待几日,反正不急。”
谢青烟很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了,第一眼的感觉是陌生,接着是久违的惊喜。
人来人往间全是陌生的脸,他们之前不相识,可脸上的笑脸又是那么亲切。
她的怀里塞满了各种花,弄得她满身香气,楚随遇用手掌扇风,使劲嗅着空中飘渺的味道,点评道:“连汗都是香的。”
随行的小厮尽职尽责地解释道:“这是镇上的传统,待字闺中的姑娘都会选择今日出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青年才俊,尚未娶妻的男子也会寻摸自己相中的姑娘。”
“谢姑娘很受欢迎呢!”小厮笑着说,虽说这姑娘有点冷冰冰的,但耐不住人美,说不准有人就好冰美人呢。
谢青烟看着灿烂多彩的花束,再没了方才的心情,“给你。”
“哎?蛮家伙,抱累了啊。放心,楚小哥给你收着。”也不顾自己新换的白衫,脱下包了起来,心想放在床头好了。
“公子,这可使不得。”小厮脸色乍变,言语间更是添了埋怨。
“怎的?”楚随遇随口接道,从怀里掏出一支递给谢容,“谢兄也来一支,沾沾喜气。”
“公子哎,接过女子手中的花,可就意味着两人情投意合,只待良辰吉日便成双。”小厮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楚小爷我可从来不信这些,送一束花就定下姻缘吗?未免太草率了点。”楚随遇振振有词地说,眼睛却不自然的瞥向谢青烟。
她没什么反应,看不出波动,只定定的望向远处的花楼。
他们在外面闲逛了一个时辰,已是近黄昏,明灿灿的如入仙境。
“看什么呢?”楚随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上隐隐约约有聘婷人影袅袅而去,美不胜收,映得花娇人更美。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谢青烟不加掩饰的说。
“是吗?在哪见过?”楚随遇应道,谢容已经先回去了,留下一堆衰败的花草给他。
谢青烟扯开话题,“还拿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楚随遇朝她一笑,眉眼清朗如风,像枝头的繁花开放艳而无声。
“扔了多可惜,多留些时辰不好吗?”
他的话似乎有些逻辑不通,但又没有漏洞,谢青烟张了张嘴,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舌头一收,再开口便是一句,“随你。”
早已知道结局的故事,还会吸引人吗?就正如那些花草免不了被丢弃的结局,早一点晚一些摆脱,就能改变什么既定的事实吗?
谢青烟不知道答案,但她明白一切随缘就好。
另一条街上没了热闹的气氛,谢容左拐右拐走进了一条小巷,那里有人等候多时了。
谢容的手一直放在唇边,是在压抑翻滚的痛楚,胸口处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的身体……”余下的话来人没说出口,谢容勾唇浅笑,大方的说,“不太好了。应该能活不少日子。”
“莲心也救不了你吗?”对方反问,口吻里尽是不可置信。“那个傻孩子知道吗?”
谢容点点头,“她早就知道了。”
这几日她对自己的忽视也是因为此事,面临死亡无论是谁都会退缩,他和她都如是。
“你不该来这的,梁有生的人找来只是时间问题,他不会放过你们的。”谢容对着面前的人,也对着暗处的人说。
“怎么发现的?”薛连衣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是好奇曾经的红莲六少,现在是否还是个传奇。
谢容稳住身形,实在受不了了,便扶着墙休息。
薛连衣见状神色大变,一把抓过他的手腕。
许久才放开,他的手腕像是被挑了筋似的无力,就连一丝内力都没有。他是习武之人,不可能丝毫内力没有,看来他的身体真是穷途末路了。
一直旁观的右护法石毅,在他倒下的时候适时的出现,将他放在背上,消失在青石瓦顶上。
薛连衣也急忙跟上,但她的轻功一直不如他,远远的落在后面。
石毅向天香楼赶去,既然知道了目的地,她也就不急了,慢悠悠的追着。
谢青烟从掩身的地方走出,扫向楚随遇的目光犀利无比
,“你认识他们?”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知道真相的肯定句。
方才楚随遇故意拉着她的行为说明了一切,他怕自己看到他们,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楚随遇打着哈哈,“谁不认识你哥哥我。”
“意思就是认识了?”谢青烟也没多纠结,眼下她更担心的是谢容。
要不是楚随遇心血来潮想吃巷尾的那家小食,她也不会发现谢容竟然对她有所隐瞒,他跟梁有生的护法有关系,甚至还不浅。
而楚随遇则是后悔,都怪这张嘴贪吃,吃什么小食,东西没吃到,问题倒是吃出一堆。
这下该怎么跟谢兄解释,他遇见这兄妹俩真是噩梦般的有缘。
两人回到天香楼只见到了谢容,谢容看起来精神还好,只是咳嗽不止。
谢青烟扫视了一圈,语气不善,“人呢?”
“没人,屋里只有我一个。”谢容一副事实如此的镇定表情,不见丝毫波动。
谢青烟哪会轻易相信他的话,被他骗过那么多次,总归经验丰富。
谢容见她不信,问向置身事外的楚随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玩得还好?”
楚随遇是没想到谢容套话套到了自己这,一明白过来,大刺刺地坐下,大口喝完杯中的茶水,忙不地开口,“嗨,这不是怕谢兄一个人孤单吗?蛮家伙死活非拉我回来不可,我当然是拗不过她了。”
他吧唧吧唧嘴,闲闲的说:“谢兄这茶水可凉了。”
谢容微微一笑,接话,“嗯,茶泡了有些时辰了,你若喝不惯,我让人在去泡一壶。”
楚随遇摆摆手,“我粗人一个,哪喝的出好坏。”
谢青烟被他们晾在一边,独自生着闷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大概是气谢容对她的隐瞒,但她没办法要求谢容对她毫无保留,她自己也做不到干净。
薛连衣、石毅,他们俩帮过她,不代表会一直帮她。谢容说过,江湖是不可信的。
镇上的花会连开了两日,楚随遇就拉着谢青烟逛了两日,片刻不停地游走在酒楼以及青石河岸的花坊,而谢容独自一人留守原地,薛连衣、石毅也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
谢青烟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所有人都有事瞒着她。
楚随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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