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日落孤城 | 来源:发表于2022-03-13 17:12 被阅读0次

    我爱吃鱼,因而被鱼刺卡住,如鲠在喉的痛楚自然没少受。

    儿时,家贫,唯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点鱼,平时想吃鱼全靠运气。有一年正值插秧时节,水库放水,一条卡在水沟中的大鱼被父亲发现,他抡起锄头将鱼砸晕,足足有五六斤,那是我儿时吃过的最大的鱼。

    村前有条小河,偶有馋鱼的乡民凿坝放水。农村里,水是相当珍贵的,所以这种行为大多是趁夜色进行的。待到天亮,上沟下坝的人蜂拥而至,奔向河边,边跑边喊着:“逮鱼啰!”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撩袖挽裤,在黑乎乎的河泥里摸爬。河不大,倘能捉住条半斤的鱼,就算好运气了,所以多数人的篓子里都是些小虾米。可就是这些小虾米,开膛破肚,炸至金黄,放上酸菜煮,那种酸香味至今仍常常在我记忆里回荡。

    爷爷吃小鱼的方法很是霸道,他将小鱼从头放入口中慢慢地嚼,连骨头渣一起吞下。他说:“这样吃,就算有未嚼碎的鱼刺,也能顺着食道滑下。”我学艺不精,加之狼吞虎咽,所以常常被鱼刺卡住。大人们会想很多办法:让你吞一大团菜叶,或者喝点醋,又或是使劲地咳。但,如果鱼刺卡得太牢,这些方法多数是无效的,反而会加重痛苦。咽部本就敏感,一旦有异物进入,就会不停地吞咽口水,可每一次吞咽都会痛苦难耐。

    邻居二爸有一门独特的技艺可以帮人缓解这种痛楚。他舀一碗清水,拿一张草纸点燃,手指在空中一阵奇怪的比划,之后将燃尽的纸灰放入碗中,用两个指头搅拌,让人连灰带水喝下。那水淡淡的,并无怪味,但喝下之后痛苦立刻缓解,硬硬的鱼刺仿佛被化掉了一般,所以乡人称这种手法为“化水”,甚是神奇。

    有一年,同村一位大婶儿吃鱼被卡住了,痛苦不堪,在家熬了两天才来找二爸“化水”。原因是她和二爸有点儿过结,不好意思上门。但二爸不计前嫌,再次施展绝技帮她去除了痛苦。大婶儿很不好意思,硬塞了两元钱让二爸买烟抽,二爸再三推辞,说干他们这行的,祖师有规定,若借此技艺谋财谋利,所“化”之水便不再灵验。来人将钱硬塞到二爸怀里,跑掉了,二爸赶紧将钱扔到了田里。事后,二爸非常担心自己的本事,每有人求上门,他总说:“我再试试,也不知还灵不灵。”

    以今天的医学技术,取个鱼刺就是小儿科。医生戴上喉镜,用纱布包出舌头往外拽住,借着长镊子便能很容易地将刺取出。如果卡得太深,通过一次手术也能解决问题。不过这种方式给病人带的的痛苦,却比“化水”大得多。

    母亲50岁生日时,我一边吃鱼,一边与人交谈,被一条鱼刺卡住喉咙,大家劝我去医院,我却拿着镜子,张大嘴巴,用手指将鱼刺抠了出来,虽然作呕不断,泪水涟涟,但相对于“如鲠在喉”的痛苦,这种痛却是不算什么的。

    事实上,人的一生中,总少不了“鲠”。就像只要吃鱼,如鲠在喉的痛楚便是再所难免的。相对于鱼鲠,生命中的“鲠”则更加折磨人,对敏感的人更是如此,所以世间才有了夜夜的辗转反侧。如若能有二爸的“化水”技艺,或是有医生的“拔刺手段”,再或者能像我一般狠下心来,将其“抠”出该多好呀。可人世间的“鲠”,却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有些甚至是无解的,注定会成为人一生的痛。面对这样的“鲠”,我们又当如何释怀呢?

    要说世间的生物,受“鲠”祸之甚者,非贝莫属。贝类,游走在海底沙石间,硬石子钻进壳里,划破嫩肉,终其一生亦不能将其排除。贝的选择是包容,分泌身体的精华,层层包裹,既避免硬石棱角伤了自己,又成就了硬石,多年后璀璨的珍珠横空出世。由此,我们是否应该珍惜人生中的每一道“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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